周雲逑的確是善於明哲保身,但並不是沒腦子。
皇城司此時想來坐收漁翁之利,絕對算不上什麽好依靠,他決定兩邊押注,在白玉鎮紙之後,偷偷給羅月止遞送了這份消息,算做第二次“示好”。
但信上雖有署名,卻沒有寫明收信人,謹慎之心可見一斑。
“之前他們籠絡四司人,應也是同理。”趙宗楠道,“此等做派輕車熟路。”
“這封手書能管用嗎?”羅月止都患上“官府後遺症”了,對當今官員行操全無信任可言,“可算得是頂用的證據?”
“頂不頂用,要看誰來用,何時來用。”趙宗楠將信箋折好,安放回信封中,“此物便保管在我這兒,等時機恰當,自有它的用處。”
羅月止撫摸著阿晞的腦袋:“之前同官人說的策劃,可是到了能提交的時候。”
趙宗楠看了他片刻,突然輕輕笑起來:“此策一出,月止今後要面對的人,便再不是商賈秀才這樣簡單的人物。你可做好準備?”
羅月止也笑起來:“從當日您初封國公邀我赴宴的那天起,我便清楚總要有這麽一天的。”
……
晁知府最近一個頭有兩個大。
說起來當今的朝堂風氣也是奇怪,有黨爭打底,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小事都能吵得昏天黑地,尋常道理來講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今全然反過來了,小事越吵越大,到最後無法收場。
戶部在呂相公一派執掌之下,與開封府和太府寺現任的這批官員素來不對付,如今一本劄子參上去,又是徇私舞弊又是治理不善,髒水一盆一盆潑過來,把晁知府折騰得夠嗆。
晁知府配合禦史台調查徇私之事已然耗盡心神,又被督促著改善治下市容,分身乏術,可謂是一籌莫展。他本就上了年紀,近日心情欠佳,更是疾病纏身,躲起來不見外客。
趙判官是他手下最會察言觀色的下屬,今天卻一反常態,在晁知府煩躁不已的時候來薅老虎的胡須,告訴他保康門橋羅月止羅郎君求見。
晁知府正因為他的事鬧心,火氣“騰”就上來了,說不見,叫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倘若再做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便叫他直接去西獄報道!
趙判官已有準備,此時捧上手中的書冊:“羅郎君道自知虧欠,無顏面對知府,此番特來為知府獻策。此乃羅郎君要上呈的‘策劃書’,他說請您暫熄怒火,此策可解知府如今之困。”
晁知府眉頭緊鎖,到底是伸出手:“拿過來。”
他打開策劃書,眼神從不耐慢慢轉為認真凝重。
一柱香後,晁知府終於從策劃書上抬頭:“……羅月止還在麽,叫他進來說話。”
等羅月止被傳至廳中,晁知府端坐於上位,神情頗為肅穆:“你策書所言之‘公共垃圾桶’,現在仔仔細細同我講上一遍。”
其實從羅月止穿越神智清醒後便發現了,當今開封城市發展已然領先於世界平均水平,很多城市設計已見近代城市之雛形,譬如打破坊市界限、三更不設宵禁,甚至完善的防火救火系統……但唯獨有一點大疏漏,就是城市之中並無公共垃圾桶。
雖然民巷中的垃圾有專人定時收理,每逢重要場合,城市主乾道上也有金吾街仗司負責灑掃,但尋常巷陌與鬧市人流匯聚之所,並無統一的衛生清掃人員,只靠附近商戶民戶的自覺。
戶部這封劄子所反映的衛生問題,歸根結底,絕不是因近些日子隨傳單泛濫而產生的,傳單亂丟僅僅是加重了“商業街”的衛生亂象,就算從此杜絕廣告傳單,也是治標不治本,無法根治其病灶。
要想徹底解決問題,只有做到兩點:
第一,建立完善的城管環衛系統,街道衛生由專人專管,每隔幾日便要徹底清掃。這與國朝吏製有關,羅月止身為升鬥小民,不敢妄議。
第二,便是設立“公共垃圾桶”。簡單來說,就是效仿望火樓的機制,每隔一段距離便鑄造大桶,以銅釘契牢於地,紋絲不動。設置數目以人流稠密為依據。人流稀少的僻街狹巷則少設,人流密集的大相國寺、虹橋、各條甜水巷、各家瓦子勾欄等地域則酌情多設。
只要為市民提供固定的垃圾投放處,加以培養訓練,習以為常,市容之危才能從根本上化解,此功德亦可綿延後世而不絕。
當朝士大夫治世,重視名聲甚於生命,晁知府聽到“功德綿延後世而不絕”幾個字,心馳神往,呼吸都加重了。
羅月止一禮施下:“此策願獻與知府,以成知府傳世之功績。”
“好!好!”晁知府如今的心頭大患眼見著有了轉機,激動不已,甚至猛地從座位上起身,親自將羅月止扶起,叫小吏預備茶水小菜,與他把臂同坐,二人詳細地聊起此事細則。
晁知府心知羅月止不會專門為自己獻計而全無所求,便暗示他可以將來意講個明白。
羅月止也不推脫,直抒胸臆。
以當世的金屬冶煉與匠造能力,打造公共垃圾桶自然不成問題,但此策最難的並不是器具製造,而是在於如何推廣宣傳,教化市民,讓他們養成多走幾步路、將手邊的垃圾投入垃圾桶的習慣。
在這一方面,羅月止願為知府效力,為國效力。
作者有話要說: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