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慶虎聽著這名字,多看了書生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聽岔了。
羅月止正巧也看向雷慶虎,溫聲同他說話:“我初來乍到,瞅著甚麽都新鮮,可否勞煩掌櫃給介紹介紹?”
“應當的,應當的!”雷慶虎點頭,帶著他們在店鋪中細致介紹起來。
雷慶虎人如其名,威武粗獷,粗眉虯須,一副武人面相,但卻做著這樣一門溫柔的營生,對各種狸奴猧兒都喜愛有加,一聊起天來滔滔不絕,誠摯之心呼之欲出。
羅月止剛從蒲夫人那裡學來了諸多本朝豢養狸奴的規矩,還有幸在她府上讀到了據說已然絕版的《相貓經》,今日恰好用上,旁征博引,隨聲複合,陪他侃侃而談。
泱泱皇城,愛貓者眾,懂貓者卻難得。
雷慶虎難得見如此志同道合的客人,頗有種尋得知己的感慨。
羅月止也覺得這掌櫃魁梧外表與細膩心思的反差挺稀罕,對他好感頗豐。
倆人正聊著天,羅月止卻覺得袖子被人扯了扯。他側頭一看,只見趙宗楠捏著阿織的爪子,正在指使小貓扒拉他。
阿織懵懂地看著羅月止,金燦燦的圓眼睛中寫滿無辜和被迫。
羅月止便抬頭,無奈地看向始作俑者,都不用他開口說話,便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賺錢呢。”他壓低聲音:“不同樣是在幫你賺錢麽?”
趙宗楠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將阿織的爪子收回懷裡。
羅月止心裡嘀咕,這鋪裡雖沒有小貓小狗的臭味,卻飄著一股子醋味。
實在愁人。
他自覺鋪墊得差不多,若再不說到正題,怕是要被這股醋味嗆得嗓子疼了,便借由貓房的話頭,對雷慶虎提起了一種“罕見的貓房”,據說是從西方傳過來的,譯過漢語叫做貓爬架。
狸奴喜動,在房瓦桌椅、樹藤花架之間玩耍,難免推杯破盞,折木摧花。
如若給它們一個獨立的遊戲空間,則能免除很多麻煩。這貓爬架既效仿樹木,又可作窩床,小貓在其中翻騰跳躍,看上去也更得趣味。
雷慶虎自認為在貓犬雜物這道上,能被誇上一句百事通,卻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物,好奇至極,忙問羅月止細則。
羅月止把引子布置好了,後面的操作便得心應手,留下地址,邀請雷慶虎三日後到吳家木匠店相見。
對於羅月止今日的表現,趙宗楠是這樣品評的:“就算山間頑石,也能被你哄得叫出一聲知己來。”
羅月止面皮頗厚,把它當做誇獎欣然收下。
在貓犬雜鋪中,羅月止未曾對雷掌櫃自報家門,直到三日後領著他在吳家木匠店看過了貓爬架,才從懷裡掏出一張小小的名箋遞上。
羅月止家裡即是做刊印生意的,在名箋上便極其講究,專門設計了一款砑花箋,以刻板按壓之法在厚實的紙張中碾出暗紋,平時看上去隱隱約約,若對著陽光看,便能清晰看到其中密布的精致花紋,世間無二。
羅月止將砑花紙裁成半掌大小,效仿二十一世紀的名片排版布局,印了滿滿一遝,逢人談生意便遞上一張,又講究又容易保存。
雷慶虎接過他手中的名箋,睜圓虎目,低頭看看字,抬頭看看羅月止,竟高聲說道:“我前些天便在猜測你是不是羅氏廣告坊的月止郎君!沒想到當真的叫我猜中了!”
羅月止頗覺意外,笑著自我調侃道:“早知道我如此出名,便不印這麽多砑花箋了。”
“我前段時間就聽說保康門有個羅郎君,能幫人推廣生意。本想著尋個機會登門拜見,沒想到卻是郎君先找上了我!”雷慶虎朗聲笑起來,“這就是緣分到了!”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貓爬架於放於店中寄賣之事,雷慶虎當場答應下來。羅月止適時讓利,三家分紅也談得頗為爽快,當場便約定了簽訂契約。
但除這件事之外,雷慶虎還有件自己的事想求羅月止幫忙。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宣傳單,火急火燎遞給羅月止看:“這東西都快成了我的心頭病,一日不知道如何處置,便一日揣在身上。今日終於碰上機緣,還請郎君助我一臂之力!”
羅月止接過宣傳頁,驚奇發現其製式風格極為眼熟,同羅氏書坊印製的廣告單有八成肖似,文案風格也熟悉得很。
但看向落款,署名並非羅氏書坊,亦非羅氏廣告坊,而是一家叫做“周德廣告坊”的新店。
羅月止抬抬眉毛,第一次如此直觀得感受到了競爭對手的存在。
之前聽趙宗楠說起,城南城北共有兩家規模較大的貓犬雜鋪,一個是城南雷家,一個是城北魯家。
而這份廣告單所宣傳的,正是城北魯家貓犬雜鋪。廣告單上的要素完備,有畫有詩,鋪名、宣傳語、地址等信息一應俱全,畫面簡單,用語顯白,就算讓羅月止來點評,也幾乎挑不出什麽錯來。
羅月止欣賞著這張純粹由宋人所設計的廣告傳單,忍不住讚歎時人學習能力之強。
他搞出廣告宣傳頁這物什不過半年光景,有心有力的書坊老板們便能效法到如此程度,舉一反三、觸類旁通,連教都不用教,實在是歎為觀止。
羅月止欣賞之余,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要是自家那幾個徒弟悟性這麽高,該有多好啊。
羅氏廣告坊中,改策劃改到眼神渙散的崔子臥突然打了個寒戰。他抬頭望向面前的盧定風和楊小籌,語氣帶著一種空茫茫的迷惘:“要不咱們再改改?我怎麽有種預感,這版案子不太容易通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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