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當真是聰明非常。”倪四還沒開口呢,羅月止就全猜中了,他只能道,“是有句話要我帶給你。公爺說了,您這趟去,需記得還有東西未曾歸還呢。”
“什麽東西未曾……”羅月止愣了一下,聲音突然心虛起來,“我當真是過糊塗了,他的簪子還在我這兒呢。”
“公爺他就是為了吩咐這句話,才叫我親自登門來遞送請帖。”倪四繼續道,“我琢磨著,公爺是生怕郎君不樂意到府上見他,隨口找個理由便會推拒。這才抬出個由頭來,讓您不得不去。”
這話說的,當真是能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怎麽會隨意推脫。”羅月止道,“公爺既然要見我,招呼一聲就是了,我一個尋常百姓還能反抗國公的要求嗎,何苦繞這麽的大圈子。”
“這我就不知道了。”倪四無辜地回答。他心道這倆人磨磨唧唧你拉我扯的,當真是有點費勁。反正他是瞧不明白,哪兒有這麽做朋友的。
……誰說不是呢。
羅月止之前勸說趙宗楠收回那既直白又隱晦的告白,與他重新做回知己好友。可看遍天下,誰像他們似的,把知己好友做成如今這模樣。
羅月止這段時間不主動同延國公府來往,一方面的確是俗事纏身。
另一方面,他仍舊沒有想好該以何種姿態面對趙宗楠。
羅月止之前成天肆無忌憚在心裡瞎琢磨,從未勉強過自己抑製對他的好感,以至於覆水難收。
到現在,只要他腦海中浮現他的模樣,都情不自禁想勾起嘴角傻笑一會兒。
可一見鍾情這件事不能當飯吃……
羅月止總是在想,他們如果是在現代遇到就好了。
如若如此,他有什麽好怕的,搞對象還不是跟喝水吃飯一樣自然的事。
流言蜚語,就叫旁人隨意說去,他有事業、能掙錢,自覺能護兩人周全,大不了把他偷偷藏起來,養著自己喜歡的人一輩子,只要趙宗楠願意。
就算按最壞的打算,趙宗楠的確是一時興起,那別說是他了,就算羅月止自己可能都會提議試一試,大不了和平分手,也能留下一段不後悔的回憶。
怎麽都走不到絕路。
可如今夢回華胥,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並不是有生意做、手裡有閑錢便能安安生生過自己的小日子,也不是什麽代價都付得起。
羅月止能力有限,照現在的情況,自己家債都沒還清呢,很難為兩人尋出一條妥善圓滿的出路。若當真頭腦一空一腳踩進去,彌足深陷,才真是命都不要了。
他如今並非孤身一人,家裡有父母,有年紀尚輕的弟弟,有青蘿和場哥兒,書坊還有一大幫子夥計。他若頭腦發熱、不管不顧,就得把他們都一並架在炭火上烤。
可壞就壞在世態炎涼,地位尊卑如此,叫羅月止連拒絕都拒絕得無力。
之前趙宗楠不甘心被拒絕、吃味了,或是出於什麽其他的緣由,一路跟在羅月止屁股後頭,追人都能追到小甜水巷裡去,雖表面上笑盈盈黏著、纏著人,可羅月止能看透本質:
這人行事底色依舊是強硬的。
強硬就強硬在,羅月止根本無法出言叫他乖乖回家去,讓他聽自己的話。他只能陪著、哄著,等他什麽時候耗盡了興趣,自己心甘情願地宣告放棄。
想想如今壓在他枕頭底下的玉簪子,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倪四說的沒錯,這可不就是辦事辦的不妥當麽。
“倪四郎君放心,明日我一定會到,東西也一定會還的。”
羅月止想,此時還不是時候。在自己強大起來之前,絕不能再讓他進一步拿捏住了。
……
翌日,延國公府前。
文冬術前來赴宴,正巧又在門前撞上了羅月止。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這位面若冰霜的郎君鼻腔中冷冷哼了一聲。
羅月止差點以為聽錯了,停住腳步,好笑地問道:“真是怪事,我本以為文掌櫃是個清冷自持的性情,怎得認識一段時日之後,見到熟人還帶豬哼哼的?”
文冬術道:“你說話竟如此不體面。”
羅月止抿嘴憋笑:“你見人就哼唧,也不怎麽體面吧?”
“我不欲與你做口舌之爭。”文冬術表情頗為冷淡,“我本以為你拒絕同來是不願意攀附權貴,還在心裡頗有些敬佩,誰知請帖發到手裡,上頭卻赫然寫著郎君的名字。我素來隻結交坦率篤信之人,若你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這交情作廢也罷。”
誰知羅月止看他這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倔樣兒,反倒忍不住笑出聲來。
文冬術眉頭蹙緊:“你笑什麽。”
“我笑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與我一位朋友當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羅月止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挺好,我同樣喜歡結交坦率篤信之人,自今日起,我便認認真真把文掌櫃當作朋友了。”
看文冬術的眼神,他仿佛以為羅月止熱昏頭了,在這兒說胡話呢,好像恨不得當場拿艾條烤烤他。
“你別生氣啊。我可沒有背著人去討好延國公。”羅月止解釋道。
“我與公爺早就相識,他那時候都還沒封爵呢。正是害怕誤會,當日在開封府才沒有將此事明說。”羅月止也算是在說實話。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早已知曉連環畫背後有我的操作,怕是覺得我反正我與此事有關,才將我的名字也填進請帖裡……我也是昨天下午收到帖子才知情的。這不算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吧?”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