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道:“既然如此,我索性講話說通透。”
“諸君也做了一段時間的廣告生意,當知如今三百六十行,其實行行都缺少宣傳。縱觀整個開封城,有鋪子有頭面的商家足有千千萬,對於廣告行當來說,便處處都是商機,前程無限廣闊。比起現在就開始相互競爭,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他們都落到盤子裡頭來,只有願意做廣告的商家多了,把路走得寬廣,今後的雪球才能越滾越大。”
“如今這一新行當嶄露頭角,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我並非甚麽舍己為人的聖賢,今日將諸位叫在一處,正是因為想將利益最大化,請大家一起賺錢。”
周雲逑幾人又一次對視,神情皆有變化。
周雲逑仿佛成了這幾位掌櫃的發言代表,開口問道:“按照羅小掌櫃的意思?”
羅月止正襟危坐:“我想邀請諸位掌櫃,同我一起成立廣告行會。”
此話一出,羅月止面前的幾人都面露怔愣神色。
竟沒一個人出聲相應。
都當他白日發夢話。
一位掌櫃搖頭道:“羅小掌櫃還是年輕,說起話來天真得厲害!行會豈是你說建便能建起來的?當今若想成立行會,頭一條規矩便是要為國所用。書坊刻印尚可為國子監效力,協助官刻書籍刊印……可廣告營生能怎麽用?難不成官家還要請你去印廣告傳單嗎?你說要去注冊,可有門路能走得通?”
“此路不好走,卻並不是走不通。”羅月止溫和笑道,“諸君只需要給我個承諾,倘若有心,此事便交給我去辦,幾位可坐享其成。”
或是看不慣這麽個弱冠年紀的小兒主導情勢,另一位掌櫃臉上竟掛了像:“小羅掌櫃好一張利口,叫我看卻是大言不慚。你們羅家的底細我還不知道麽?你們家從蔡州那窮鄉僻壤搬到京城十年,站穩腳跟不過是這幾年的近事,在京能有何根基?我們都辦不到的事情,你從哪兒來的門路?”
羅月止看上去溫文儒弱,被人置疑之後卻並不落下風:“孫掌櫃說笑,我既然能將這件事講出來談判,便自有我的得道法門。既然孫掌櫃都說了,開辦行會之事幾位都無從下手,那麽倘若今後做成了,便得算我頭功。事成之後,我只有一個要求,這行首之位,須得由我來坐。”
孫掌櫃鼻子裡發笑:“你才多大歲數!”
“我歲數不大,脾氣急,好激得很。諸位若是不信,我們今日便打個賭。”羅月止說自己脾氣急,卻仍是笑盈盈的,應聲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推到幾位掌櫃面前。
只見書皮上赫然寫著幾個刻印版的大字:
廣、告、學、概、論。
羅月止道:“各位覺得我做生意稀奇古怪,經世罕見,其實都是從這本書中學來的本事。此奇書乃半年前仙人托夢所得,隻此一本,絕世獨立。說來慚愧,我借用此書中的技巧不過二三,卻已經賺了書坊十余倍的銀錢。”
幾人將信將疑,但眼睛都盯在那本書上,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在羅月止的渲染之下,他們隻覺得那裝訂樸素的薄薄一冊書裡頭另有乾坤,不聲不響之間,仿佛夾帶著一個通往金山銀山的巨大秘密。
“今日我便拿此書來賭。”羅月止道,“我願立下軍令狀,倘若我辦不成行會,便將此書獻於諸位賠罪,所有廣告業中的經營技巧盡在其中,絕不藏私。但若我辦成了行會,便依我之前所說,各位要尊我為行首,行業中規矩章程,唯我馬首是瞻。”
周雲逑沉吟片刻:“……羅小掌櫃此話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我們可以簽訂契子。”羅月止笑起來。每當他這樣笑得時候,就全然不似個商人,活脫脫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秀才,隔著桌子看過去,有種叫人讀不懂真假的文雅天真。
若是盧定風他們此時幾個在屋裡,肯定會對自己東家的演技刮目相看。
就那本《廣告學概論》,甚麽仙人托夢的奇書……這分明是羅月止嫌棄他們幾個人學習進度太慢,分身乏術懶得給他們講課了,花幾天功夫就寫完的參考教材。讓他們自己讀自己背。
他們幾個人如今手一本,平常都當睡前讀物看的!
但到底是他們幾個人不在現場,自然也沒能親眼見到,羅月止把這“睡前讀物”當作魚餌,得到的反響當真不錯。幾位掌櫃琢磨一圈,都覺得羅月止這賭約還挺有搞頭……十余倍的營收增長,擱誰誰不心癢?
比其被這個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收歸麾下,他們拿到此奇書的概率還是更大。
商人皆好賭,心癢難耐,一紙契約便定下了乾坤。
羅月止笑眯眯收了契子,禮數依舊周全,好酒好菜相照顧。
幾位掌櫃表面上秉持著長輩的矜持,不大給這位年輕人面子,但實際都有各自的思量。
三日之後,羅月止收到了一份來自周雲逑的禮物。
那是一隻小小的白玉鎮紙,上刻兩簇纖細的蘭花葉,簡簡單單,方方正正。
阿青看不懂,便總會把人心往陰損的方面去想:“這是個什麽意思,要把您壓住還是怎的?”
“白玉蘭花嘛。”羅月止將它壓在紙張的右上角,溫和回答,“寄君子以蘭花,化乾戈為玉帛。這是人家給我示好呢。”
羅月止從一開始便對這個周掌櫃印象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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