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酀怎麽勸也勸不住,他索性攬住余心樂的腰,余心樂哭得渾身無力,嵌在他的懷中,趙酀便也趁勢抱著他。
一個人撕心裂肺地哭,一個人靜靜地聽。
趙酀曾以為,一個人永遠無法感知另一個人的任何感情。
如今,余心樂卻在為五歲的自己哭成這般。
這些年,覺得苦,也不覺得苦。
苦是真的苦,不覺得苦是因為早就看透一切,心中唯有復仇,也想不起這些苦,可是偶爾想起這些往事,總會不自覺地陷入一種魔怔的狀態,心中好似有萬般戾氣要發泄,卻又無處可發泄,進而反會憎恨整個天地,甚至是自己的存在。
然而此時,懷中摟著這樣真切的溫度,耳邊還有他那樣難聽,卻又是世上最動聽的哭聲。
趙酀驀然覺得,這二十年來的苦楚,似乎都已隨著余心樂的眼淚流盡。
他堅硬的心也終於被這眼淚給浸得松軟起來。
第29章 情難自已
余心樂哭著哭著, 想起自己的五歲,更是難過,他斷斷續續道:“我, 我五歲的時候……帶著西園和,和劉小武離家出走,我,我們打算去行俠仗義, 然後我們,還沒有出城門, 就,就被我爹給抓住了……”
他此時想起這些, 是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趙酀卻是笑出聲。
余心樂不解地抬頭看他:“你,你笑什麽……”
“你爹抓到你們之後呢?”
“我爹把我的小劍收走了, 那是劉小武的師父特地給我打的!我極為寶貝的!”余心樂說到這裡,還是傷心不已, “我爹提著我回家, 很丟人, 路上還遇到錢宸, 他笑話我!”
趙酀好笑地問:“錢宸又是誰?”
余心樂撇嘴:“他是我好兄弟, 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那時候我們是仇人。”
看來這個錢宸很特殊?
趙酀眼神有些幽深, 又問:“他如今人在何處?”
余心樂再撇嘴:“還在平江府享福呢, 對了, 他家裡也是當官的, 不過他爹身體不好, 考中進士後也沒當官, 他們一家住在江南,但他本家也在京城呢!”
趙酀想了想,問道:“是吏部尚書錢興?”
“對!那個尚書是他大伯!”
“你很想念他?”趙酀看著他問。
“我才不想他呢,見色忘友!不配我想他!”
趙酀聽了這話,放心些許,有對象了啊,那一切都好說。
看起來,余心樂完全不開竅,別說男男之事,男女之事都不懂,似乎沒什麽可擔憂的。
趙酀剛想著,余心樂又湊過來,小聲道:“錢宸他對象,是個男的!”
“……”趙酀噎住。
余心樂幸災樂禍:“錢宸他家裡要給他娶媳婦了,他祖母已經給他相好小娘子,他根本不敢回京。”他說完,不見趙酀有反應,詫異地看他一眼,不悅道,“趙兄,難道你對斷袖有偏見?”
“……我沒有。”
“那是我好兄弟,你不許瞧不起他!”
趙酀無語凝噎。
他這到底是懂呢,還是不懂?
趙酀又引著他說了好些江南的事情,余心樂終於忘記方才的痛苦,趙酀又將方博與自己是如何相識的,告訴余心樂。
余心樂讚歎道:“陛下真是個好人啊!雖然你當初差點死在繼母手中,陛下救你是為了招攬你,但他完全也可以趁機威脅你,不給你任何幫助,完全利用你,他還是前前後後幫你這麽多,甚至親自給你啟蒙,教你放下仇恨,陛下真是個性情中人!”
趙酀暗自好笑,得到這麽個“好人”的評價還真不容易。
余心樂又真心道:“經歷過苦難的人,往往會有兩種結局,一種是在仇恨中碌碌無為一輩子,另一種是以德報怨,善待整個天地。陛下是後者,陛下的胸襟極為寬廣,陛下一定會是位好皇帝!這是我們百姓的福氣!”
趙酀要承認,他故意說這些,就是要改變余心樂對皇帝的看法,想得幾句好聽的。
但誇成這樣,他都有些臉熱。
他真不是什麽好人,他沒有這麽高尚,他發現余心樂的眼裡當真只有黑與白,一個人不是壞人,那麽就必須是大好人。
也多虧這孩子運道好,活到這麽大還全須全尾的。
可他才十六歲,將來怎麽辦?
趙酀看著余心樂還在那裡誇陛下是怎麽怎麽好了,有些發愁,愁到一半,又好笑,將來?
將來有他啊。
趙酀及時打斷余心樂的誇獎:“我們出去轉轉。”
余心樂回過神,探出腦袋看向外面天色,詫異道:“日頭都已西下了?”他趕緊搖頭,“不轉了,我要回家,這裡是皇宮,又不是我家,我哪能真的逛。”
他又看向趙酀,笑道:“趙兄,陛下雖然是好人,但他是君,不能由我這樣冒犯的,他這樣好的皇帝,我是真心尊敬他!你如今在禦前行走,也要小心,況且是陛下發現你這匹千裡馬,你也要好好為百姓、為國家做事,為陛下排憂解難,才不枉你與陛下這番相識,更不枉你讀這麽多年的書!”
趙酀就看他那小嘴啊,一直說,一直說。
偏也不覺得煩躁,好似能聽他這樣一直說,說一輩子。
趙酀倒了杯清水給他,余心樂仰頭喝個精光,自己把臉抹一抹,跳下床低頭整理衣服:“我回家了!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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