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太多工於心計,善於偽裝的人,甚至是他自己。
當這一切早已成為常態,突然見到這樣一個過於純白的人,趙酀當然會怔,他甚至有些向往,這絲向往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完全是黑色、灰色對於白色的最本能、原始的心向往之。
也是趙酀怔愣的片刻功夫,他已伸手撥開擁擠不堪的人群,正艱難往此靠近。
手上動著的時候,他依然熱切地看過來,並張口激動喊道:“大俠!”
“……”趙酀回過神。
再過奇特,於趙酀這樣的人看個稀罕也就罷了,他移開視線,並不理會,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余心樂一看他要走,急得也不笑了,急切道:“大俠!大俠你等等我啊!”
他說著往前撲,然而人群擁擠,他難免撞到人,便有人不滿用清和縣的本地話喊道:“做什麽!你手往我娘子肩膀上放是要做甚!你——”
余心樂並非故意,他性子雖是高傲肆意,基本的做人道理與禮貌他都是懂的。
此事他理虧,即便他聽不懂,也能猜到意思,他立即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說著,他還要往前去追趕那位大俠,大俠果然好身手!這樣擁擠的人群中,都能走得飛快!
冪離過長的輕紗礙事,他此時忘了旁的,不覺用手撈住長長的輕紗。
趙酀能瞧見他的臉,旁人自然也能瞧見。
方才那對小夫妻,本還憤怒,待他們瞧見余心樂的臉,也不覺傻眼。
正如趙酀所感,若是旁人無法察覺也就罷了,一旦看到余心樂這般品貌,就沒有不驚豔的。
清和縣也只是個小縣,旁人又忌憚這裡的“武”,怕是十年也難得出現一回余心樂這般的人。
小夫妻看傻了眼,身邊一小圈的人跟著看來,自然也紛紛傻了。
余心樂忙著追人,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他向來坦蕩慣了,這輩子也就戴過這麽一次冪離,為了躲避王家人而已,哪裡想到這個問題呢?
他著急地往前繼續邊擠邊喊“大俠”。
台上鑼鼓響徹天地,奇異的是,余心樂經過的這一路全都在沉默。
一旦靜下來,幾聲“大俠”便更為顯眼。
余心樂察覺不出,趙酀有何不知?在這詭異的沉默中,趙酀多少有些無奈地回頭,這一回眸便又瞧見那少年刹那嫣然的笑容,此時他才發現,原來這少年眉心還有粒朱砂般的痣。
日光熠熠,卻也不及那份笑容。
眉心的朱砂痣更似是活了一般。
實在是老天也要眷顧的人。
趙酀本不欲搭理,但這少年動靜實在太大,所有人都跟著來看他這位“大俠”。
趙酀不想成為焦點,不得不停下腳步,也只能轉身走回,余心樂驚喜地站在原地,又高興地叫了聲:“大俠!你終於聽到我的聲音了!哎?怎麽——”
話說到一半,高大的大俠便已走到近前,陰影落到他身上,大俠還伸手過來。
余心樂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卻是大俠伸手將他手中的軟紗抽出,繼而放下,擋住他的臉。
眼前的世界再度變得朦朧起來。
余心樂後知後覺,這才知道自己方才竟然一直沒有放下軟紗!
難怪人人盯他看!
他後怕地趕緊回身看去,幸好也只是小范圍,與這擁擠人群比起來實在不算是什麽,想來並未被可能出現的王家人發現,他松口氣,見大俠並未要走,又往前一步,與大俠貼得更近。
大俠很高,他不得不仰頭看去,興致勃勃地問:“大俠,你可是許家大同鏢局的鏢師?!”
趙酀並不想引人注目,只能無聲點頭。
余心樂直接道明想法:“大俠!你可願受我雇傭?!”
“……”趙酀無言以對,怎麽也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余心樂以為他不願意,立即開始勸說:“大俠!我也懂點功夫的!我極會看人,你一看就特別厲害!我雇你回去是想要請你教我一些功夫!再做我的貼身護衛!我們也好相處!我們家有很多厲害的護衛!你們平常可以切磋!酬勞方面你別擔心!絕不比你當鏢師少!若你已成親有孩子,將你妻兒一同帶去啊!你——”
這都偏到哪裡去了?
趙酀眉心都不覺皺起,多虧是戴著面具,這才瞧不著。
那頭鄧容瞧見趙酀這裡遇到麻煩,略思索一番便也走來,本來這是他們商定好的,殿下先悄悄離開,他留下斷後,眼下怎能被拖住?
多拖一會兒,危險便更多。
因為余心樂已經戴好冪離,台上實在熱鬧,眾人的注意又已全部放回台上。
鄧容也是鏢師打扮,走來也沒什麽奇怪的,他走到兩人身旁,還未問,余心樂眼睛更亮:“這位大俠看起來身手也極好!大俠!你可願受我雇傭,跟我走?!”
鄧容:“……”
趙酀算是知道了,自己並未被特殊對待,這人對誰都一樣……
趙酀不願說話,鄧容清了清嗓子:“這位小公子,我們跟東家都是簽了長契的。”
意指他們並不能輕易再受人雇傭,余心樂面露失望,很快又再度振奮:“我願替你們付那剩余年份的罰銀!大俠!跟我走!決不虧!你東家若還不願意,我叫人跟他商量!”
鄧容“咳”了聲,往前又靠了靠,趙酀則慢慢往後退,鄧容已經擋住趙酀的身子,是想讓他趁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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