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余心樂並不認為這人是隨意殺人的暴君,相反從他處理政事的風格來看,他目前確實算作是明君。
但他天子的身份是無法改變的。
他余心樂這會兒能揍他打他,罵他“狗皇帝”,狗皇帝想必也確實不生氣,他也能感受得到,狗皇帝應該是真的挺喜歡他的,獻殷勤獻成那樣,本就世間罕見,得知他的真實身份,這件事便更誇張,甚至誇張到可怕。
余心樂此時已經無比清醒。
如果他只是個狀元,余心樂還有信心,他們也許真的會成為奇跡,白頭偕老。
但他是皇帝。
皇帝享有整個天下的供奉,更要對整個天下負責,這些責任,包括治理國家,包括讓百姓安居樂業,更包括——綿延子嗣。
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個皇帝逃脫得了這個責任。
也許狗皇帝也確實會永遠喜歡他,甚至不變心,但狗皇帝總要生孩子的,他又生不出來,想到將來會出現的女人,余心樂心裡苦得發澀,他不想做這樣的人,害人又害己。
當然,也有解決辦法,狗皇帝放棄江山,傳位他人。
想到這裡,余心樂心中都不覺嗤笑,趙酀那樣努力,付出多少,才獲得這一切,會輕易交出去?
這還是最為樂觀的情況,建立在趙酀不會對他變心的前提下。
更大的可能是,沒幾年,他余心樂年紀也大了,不如現在好看,狗皇帝應該也看膩了,會很快看上新人,屆時,想到他曾經的打罵,狗皇帝不膈應?還會放過他跟他的家人?
短時間內,余心樂腦中迅速閃過這些。
很多事情、細節,他依然沒有想明白,但他知道,他跟這人之間已經結束,以及他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待這人。
余心樂的拳頭緩緩垂落,眼眸裡的光,忽然也已不見。
趙酀親眼看著他的變化,面色也漸漸冷下去。
趙酀從來都知道,余心樂並非愚蠢之輩,只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遇到的善大於惡,他也善於將一切事情都往好的方向想,但若有人要欺負他,他比誰都橫,他心中也自有一本冊子,只是輪不上用罷了。
他幾乎將余心樂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也是他早就預料過的情況。
此時必須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兩人坐下好好談,他若是不將此事給余心樂掰扯清楚,他都不知道余心樂能想得偏到哪裡去。
余心樂卻是避開他的眼神,低聲道:“我想去看看錢宸……”
因為心中怒氣根本未消,只是迫於形勢,余心樂不敢多問,但他這句話中的語氣,不覺就帶著三兩分的怨氣。
趙酀心中一軟,本想陪他同去。
哪料余心樂猛地反應過來,他方才在做什麽?
這可不是從前,這個人不能隨便發脾氣、隨便生氣,余心樂又趕緊補了句:“多謝陛下趕來救我跟錢宸,我們都很感激您。”
這個“您”直接把趙酀本已酸軟的心搞得疼痛不已。
趙酀眼睛微眯,貼過去壓低聲音問:“你叫我什麽?”
幹什麽啊?!他是狗皇帝,不叫他“陛下”,不禮貌點稱呼他“您”,將來他反過來砍自己腦袋怎麽辦?
狗皇帝果然就沒幾個好東西!
余心樂更生氣,卻也更不敢發脾氣,他隻好再躲開趙酀的臉,看著馬車一角,低落道:“我想去看錢宸,我不放心他。”
趙酀又氣又心疼,隻好先問車外的侍衛:“他人如何?”
“目前尚可,能認識人,但錢少爺中迷藥前,便已醉酒,人還不是很清醒,屬下看著,身體倒無大礙。”
余心樂聽了,更是掙扎著想要下去:“我去看看!”
趙酀將他摟得更緊,聲音微慍:“你並不比他好到哪裡去,老實待著。”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還敢凶他!
余心樂氣急,卻也只能在心裡罵。
趙酀又朝車外吩咐:“即刻帶錢宸回城,好生護著,叫禦醫館的人給他瞧,先別驚動他的家人。”
“是!”
趙酀再看余心樂:“這樣可滿意?”
“……”余心樂到底忍不住撇了撇嘴,暗地裡翻了個白眼。
“他是你的好朋友,自小一起長大,我不會放任不管。”
余心樂兜著嘴巴,側臉面對馬車角落,反正就是不回頭。
趙酀朝車外吩咐:“回宮。”
“是!”
話音剛落,他們這輛馬車便緩緩駛了出去。
余心樂卻又開始慌了,什麽叫“回宮”啊!
他才不要去皇宮!
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西園,劉小武都不在,若是去了皇宮,那就徹底入了狼窩——不對,狗皇帝是狗,那就是狼狗窩。那還不是跟從前一樣,隨狗皇帝怎麽辦,他就是叫破天,也沒人來救他!
他要回家!他要回家!
余心樂又慌又怒,偏偏就是不敢言,呼吸都不由加重。
趙酀一直看著他,知道他有話想說,卻不敢說,便故意摸他的手腕,余心樂想事情呢,一時沒反應過來,甩開他的手,生氣道:“你幹什麽啊!你——”
說到一半,又收了怒氣,一臉受氣樣,余心樂勉強問:“陛下您要做什麽。”
“回宮才能看禦醫,我先幫你看看脈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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