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有人在中氣十足的吆喝著,聲音如洪鍾般鏗鏘有力,於街頭巷尾疊蕩,回響不斷。
“月中又至!禦熙國上下一體,君民齊樂!”
“慣例!長者食首肉,孩童食髒腑!男子食肌骨,女子飲脂血!不得爭搶,更不得逾矩而食!”
“舉陽鮮麝宴開席!!祝我禦熙古國受媽祖庇佑!萬事宏昌!!代代不絕!”
“鮮麝上盤!!”
秦雲盞猛地一怔。眼前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是萬人空巷之景,他也聽見了許多人歡暢淋漓的笑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炮仗與煙火的烘托之下,蒸蒸日上,熱鬧非凡。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場皆大歡喜的佳節盛宴。
可那些白亮的光未散,刺的他視野模糊,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也更加看不清這些人在餐桌之上大快朵頤的享用些什麽。
空氣中彌散開來熱騰騰的氣息,漸漸飄入秦雲盞的口鼻之中,他呆了呆,說不出那是什麽味道,但一種詭異的惡心感由內而外的泛湧上來,根本克制不住。
秦雲盞猛地捂住了嘴,他趔趄了兩步一把扶住城牆,傾下身去,大嘔特嘔。
他這幾日什麽也沒吃,宛然是辟谷的狀態,所以也根本吐不出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唯有酸水,他吐了好一陣子,直吐到兩眼發花,咽喉發苦才稍稍緩過氣來。
這時,他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耳邊好像有些過於安靜了。
那些鼎沸的人聲都消失了。
第61章
秦雲盞瞬間有一種在沉浸式體驗恐怖片裡的“安靜預警”的感覺。
他的四肢冰涼, 全身像是被灌入了鉛水般僵硬不堪,脊梁骨上則密密實實的出了一層白毛汗,不寒而栗。
最終, 他一分一分的抬起頭來。
如他所料,那群原本在歡度佳節激情吃席的人,此刻都不約而同的扭過頭來,死死的盯著他,秦雲盞仍然是看不清他們臉上的五官, 但大抵可以猜到, 對方陣營的人都想弄死自己。
也是啊人家在乾飯,你在人家桌子旁邊嘔吐, 這是何等煞風景啊!
是個人都乾不出來此等陰間事。
人家想揍你也很正常。
秦雲盞乾笑了兩聲, 站直了,剛想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 猛然間, 眼前的白光退潮般急速後撤!!
視野驟然間變得清晰無恙。
秦雲盞冷不丁退了半步, 渾身的血都像是被抽幹了。
他看清了跟前的那些人,形形色色, 樣貌各異, 一個個都面如死灰。
脖子上,胸口處凡此種種都是要害,都有血液噴濺的痕跡,顯然是被利器所傷,他們的雙目枯槁無神,雙手垂落, 此刻皆是死死的盯著秦雲盞。
秦雲盞“我路, 路過而已”
然後, 他聽見這群人此起彼伏的說起話來。
“是你,你還敢回來?”
“是你殺了我們你這個殘忍的劍修。”
“瘋子,為什麽要殺我們?”
“你比牲口還不如,你修什麽真!”
“外鄉人你懂什麽!要你多管閑事!!”
“去死!去死!!”
“下十八層地獄去!!!”
一聲聲一句句,由低語化作了呐喊嘶吼,尖利者粗嘎者皆有,卻沒有一句是正常的人類該有的嗓音,在秦雲盞聽來都是冥冥鬼語,炸開後形成滾滾浪潮,山呼海嘯而來。
秦雲盞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群人就跟行禮似的齊刷刷的高舉起了雙手,青紫色的手臂吊在頭側,十指蜷曲如爪,指甲也長了老長,泛著幽幽黑氣。
這下秦雲盞確定自己是捅了鬼窩了。
“對不住,你們認錯人了,我只是路過,路過而已!”他賠笑一句,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城門半開,他狂奔意圖從縫隙中竄過去!電光石火間,竟有十幾個甲胄衛兵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若是活人,這種高度跳下來,脊柱不斷腿也該折了,但這群衛兵卻恍若未覺,無事發生一般,整齊劃一的持兵朝著秦雲盞迫近而來,秦雲盞這才看清楚,這群甲胄兵也沒個人樣,四肢都被人劃開了,筋斷骨離,木偶一樣就連著一點兒皮肉,仿佛隨時能散了架去。
“哇誰對你們下手這麽狠啊?”秦雲盞已經看麻了,喃喃道“總不至於是我吧我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他完全沒有機會尋找答案,因為兩面夾攻都已經迫在眉睫。
秦雲盞仗著自己靈活,用鐵頭撞開了一個老者,而後就見這群鬼民跟多米諾骨牌似的挨個兒仰倒,隨後他趁亂便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橫衝直撞,踩著一個摔倒的家夥的胸口一躍而起,跳上了他們滿擺宴席的大圓桌!
桌子上鋪著厚厚的綢布,鍋碗瓢盆各色餐具應有盡有,餐食種類更是蒸炸煮煎烤樣樣齊全,擺盤擺的還相當好看,只是菜色葷的很,隨著秦雲盞這一飛身而上,整張桌子劇震,中間一口白瓷碗傾倒,裡面濃白的湯汁悉數被打翻,綢面的桌布吸水性極好,立刻將湯水都吸了個乾淨,而後碗底的主食材就顯山露水了。
秦雲盞隻余光隨意輕瞥,卻仿佛被一根鐵棍狠狠擊中了後腦杓,瞳孔驟縮。
那是一隻手。
是一隻人手。
對,不是任何靈長類動物的爪體。
秦雲盞之所以篤定非常,不止是因為那隻手腕骨猶在,五指齊全,更是因為那五根手指上,還塗著丹朱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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