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他從前籌謀部署都足以耗盡心血,如今又要怎麽用三言兩語說清楚呢?遑論叫人信服。
——事實是他的的確確傷到了秦雲盞。
分身固然是他身軀精神的一部分,固然所行之事皆授意於他,固然能真切的傳遞所見所聞以及記憶......但說到底,他真身遠在千萬裡,鞭長莫及,陪伴秦雲盞的,終究不是他。
所以他沒辦法彌補分/身之死對秦雲盞造成的傷害。
“是師兄的錯......”他喃喃道:“是師兄思慮不周,師兄......”
若他再強大一些,再聰慧一些,與卜算子再窺得更多的細節,這一切事情的發展是不是就能好轉許多,秦雲盞也不會這麽難過......
定山河的劍芒閃電般逼近,直指他的咽喉,殺氣騰騰,朝光淨覺察到了危機,在他的骨血之中長吟起來,欲衝出而反擊,卻被師雲琢生生壓住。
男人袖手立足於原地,巋然不動,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頸側的線條繃緊到極致,但他的眼神卻與這一切剛毅不折截然不同,他看著秦雲盞,將少年的一切都印刻於眼眸深處,盈滿了疼惜與愧疚之色。
劍芒刺進他的瞳孔,照亮了他驚豔的容色。
“嗡”
定山河的劍梢收勢,穩穩當當的懸停於他咽喉前方寸之處。
劍意如潮水般暈散四溢,化成了無形的風,拂過樹木茂盛的樹冠,碎葉如雨落下。
一道細細的紅線自師雲琢的喉結處蜿蜒滑下,於他冷白的皮膚上分外顯眼,甚至是妖冶。師雲琢的眉峰蹙緊,他倏地抬起手腕,握住了定山河的劍身。
“如果殺我能讓你好過,來。”他循循誘導,嗓音低沉,“不要猶豫,來!”
定山河在他的掌中低鳴,像是悲切的懇求。
秦雲盞的眼角劇烈的抽動了一下,泛起大片嫣紅之色。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在竭力遏製住心底噴薄欲出的情愫,眼尾的紅化作幾分破碎的淚意,讓人覺得他要哭了。
良久,他狠狠的震腕,定山河從師雲琢的手中抽回,帶了飛濺的刺目血色。
“滾。”
他惡狠狠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而後又吸氣不再看師雲琢一眼,收了劍,環抱著那隻四四方方的蓮芯百蕊盒,頭也不回的離開。
師雲琢怔忪在了原處。
他沒有立刻舉步追上,像是久久不能回神,面孔上浮現出的恍惚之色,裹挾著失落與頹唐,叫人見之不忍。
遊三覺得自己不能至少不應該對這喪門星產生這種情緒。
“所以......秦小真人拿我蓮盒裝的,是誰的屍體?”他冷不丁口吃發問。
“我的。”師雲琢說。
遊三:“???”
遊三:“你怎麽做到的!!”
師雲琢說:“分光化形。”
遊三驚了。
他可算知道師雲琢方才為何那麽有底氣的嘲諷他拙劣了。
比起他徒有聲勢的幻影之術,師雲琢化出的分身有實體、有情感、有意識、還能有這麽大的作為,甚至能以假亂真,把同門師弟都給騙進去了。
“有本事把本體變成替身......這才是分/身質量的最高境界吧!”遊三由衷的驚歎:“服了!”
說完他狠狠的打了個寒戰,發現師雲琢的余光比刀還鋒利,像是能把他剮成臭鼬乾。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遊三連連擺手,賠笑道:“我本意是在誇您!”
他尋思著自己在旁邊瑟瑟發抖的目睹了這倆喪門星內訌的全過程,吃了好大一塊瓜,這家夥,精彩程度比任何一本民間話本都要跌宕起伏的好看。
這倆師兄弟......看著怎麽不太像是倆兄弟呢?
頓了頓他又好奇道:“分光化形,很疼吧?”
“還好。”師雲琢淡淡道。
哪有當下的心痛呢?
“不可能,你那分/身有血有肉,還能做大事,至少說明不止有軀殼,是正兒八經有靈魂在的,裂魂肯定是疼的,你少騙我。”遊三說。
師雲琢不答。
“鳴鼎劍宗多厲害了,你聽你剛才的口氣,又是裂魂又是籌謀部署,沒少吃苦受罪啊!”遊三費解道:“幹嘛不直接跟他說呢?”
“說了能改變什麽?”師雲琢垂眸道。
“道德綁架他!”遊三說:“看他還好意思對你大呼小叫不!”
師雲琢聳了聳肩,呼出一口氣。
“舍不得。”他輕聲說:“一個人愧疚就夠了。”
“是單你們這樣兒?還是全天下的劍修都這樣兒?”遊三用爪子撓頭。
“走了。”師雲琢沒頭沒尾說。
遊三一頭霧水道:“還去哪兒?”
“你的傳家寶不是還在我師弟手上麽?我不得替你要回來?”師雲琢道。
遊三有種不好的預感,四隻爪子扒拉了兩下,“......我突然間好像也不那麽想要了!”
“這不行,有借有還,我們簫下隱居絕不白拿旁人的一針一線。”師雲琢的語氣不容置喙,“再者,總不能縱你再去劫道啊。”
“你還去找你師弟啊!他都拿劍砍你了耶!”
師雲琢也不拿繩兒牽他了,反正就算沒繩兒他也跑不了,遊三哭喪著臉,跟在師雲琢身邊亦步亦趨,他忽然間算是看明白了,“你明明就是為了能讓我幫你盯梢找師弟吧!還找這許多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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