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晴在打坐,宮晚神志不清,身邊是為其診治的東陽長老。
路鶴亭朝他行了個晚輩禮。
東陽長老看向他:“路小友可有傷?我這裡有藥。”
“晚輩無傷。”
東陽長老意味深長的說:“身體上無傷,心裡怕是千瘡百孔了吧?”
本想轉身走人的路鶴亭腳步一頓,情不自禁的看向東陽長老:“可惜醫修治得了身體,治不了心魂,即便是林盡染也無能為力。”
東陽長老失笑:“你怎知我不行?你心中的苦,我最清楚不過了。”
路鶴亭想走,雙腿卻著了魔似的黏在原地,寸步難行。
東陽長老伸手一指:“你看。”
路鶴亭本能回頭,山水風光被突如其來的火苗吞噬,猶如一幅畫被火燒著,露出大片大片的黑暗。
路鶴亭臉色慘白,下意識握緊劍柄。
幻術!?
“亭兒。”
路鶴亭眸子睜大,情不自禁的前進兩步:“娘?”
黑暗逐漸被炊煙嫋嫋的村莊取代。
籬笆圍成的院子,磚瓦鑄成的房子,戴著頭巾的婦人一邊摘菜一邊說:“快去井裡提桶水來。”
路鶴亭本能照做。
清澈的井水倒在盆子裡,婦人將蔬菜浸泡其中,複雜的目光落在兒子臉上:“亭兒,是爹娘無用,給不了你好的開端。”
路鶴亭心口一震,忙道:“爹說過,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靠祖宗蔭庇算什麽本事,我要自己拚出個名堂,自己出人頭地。”
婦人掩面痛哭:“可憐我兒這般有志氣,爹娘卻無能。”
“亭兒,你可一定要爭氣啊!你要將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狠狠踩在腳下,凡事必爭,知道嗎?”
路鶴亭出神的說:“娘不是教導我,淡泊名利,安貧樂道。”
“那是錯的!”婦人尖叫道,“淡泊名利就是沒有志氣,安貧樂道就是任人宰割!你要永遠被人戳脊梁骨嗎?”
路鶴亭咬牙:“我不想。”
婦人情緒大變,又開始痛不欲生的哭訴起來:“是爹娘無用,爹娘讓你一點光都沾不上,爹娘讓你受盡□□。”
“亭兒,你聽,你快聽啊!”
四面八方突然出現許多張人臉。
有祝三師兄的厭惡:“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厚顏無恥!”
有謝問天的猶豫:“湘兒嬌生慣養,跟你一起怕是會受苦。”
有許多許多人的譏諷:“雲舟仙渺的乘龍快婿,謝問天的上門女婿嘍!”
“閉嘴!”路鶴亭拔劍照著殘影狠狠劈下,再劈,再砍,再刺,再挑,直到氣喘籲籲才停下。
“鶴亭。”
路鶴亭一愣,再抬頭的瞬間,看見了朝他緩步走來的黃衣少女。
“湘兒?”
少女蹲下,跟他平視,漂亮的眸子含著兩汪清淚:“為什麽會這樣呢?我們不是天作之合嗎,我們不是很般配的嗎?”
路鶴亭心口又酸又脹:“是啊,我們天造地設。”
少女泣不成聲:“他們說你不好,他們說我有眼無珠,說我豬油蒙了心受你蠱惑,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說你和我?我們沒有招惹任何人不是嗎?”
路鶴亭心疼的把人緊緊抱住:“是,我們沒錯,都是他們的錯!”
“湘兒,我隻問一句話,你會不會嫌棄我?”
少女微笑道:“不會,永遠不會。”
“真的?”
少女用力點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即便你是叫花子,我也不嫌棄。”
路鶴亭感動的熱淚盈眶:“可我嫌棄自己。”
“哈哈,你真有自知之明。”
突如其來的嗓音嚇得路鶴亭一激靈,猛地撒手,依偎在懷裡的少女改頭換面,竟是自己!?
“你——”路鶴亭連往後退。
“你看你那慫樣,難怪被人瞧不起!不過這也不能怪你,對吧?”
路鶴亭捂住耳朵。
“逃避現實有用嗎?路鶴亭,其實這不怪你,怪就怪天道不公,有些人生下來就應有盡有,權利地位名望什麽都給預備好了,而你呢,也不比他多隻鼻子少隻眼珠,憑什麽就淪為陪襯?”
路鶴亭大喊:“我不想聽!”
“有些事不是你逃避就不存在的!”
“啪”的一下耳光,路鶴亭臉上火辣辣的疼,仰頭望向目光銳利的自己。
“你看看林盡染,再看看你!你們一樣的年紀,卻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什麽樣子,你什麽樣子!”
路鶴亭滿心憤火:“那不是很正常嗎?林盡染出身離鏡,他是什麽身份,豈是我能比的?”
“看吧,又是出身!他是離鏡至高無上的公子,而你呢,鄉野村婦生的窮小子,我就想問憑什麽啊,憑他林盡染上輩子積德,會投胎?”
路鶴亭雙手摳著地面的沙土,他聽見自己湊過來悄聲低語:“你恨林盡染,對不對?”
路鶴亭心神一震:“怎麽會,我不恨他。”
“真的?”
“當然是真的!”路鶴亭急道,“他是我朋友,我這輩子的第一個朋友,他還不止一次救過我,我怎麽可能恨他?我只是,只是羨慕他。”
“哈哈,羨慕?你確定只是羨慕,沒有羨慕、嫉妒、恨?”
路鶴亭緊咬牙關,指甲戳進碎石,溢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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