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那套小公寓來，羅池還是更喜歡他家的小院子，不過他估摸著這種地方靳飛是住不慣的，要不然他怎麽會住不慣靳飛那兒呢……

　　一個道理。

　　羅池想了想，差不多也得給那邊回個電話，問問了。

　　紙條這幾天他一直放在口袋裡細心保存著，這會兒翻出來，攤在手心。

　　羅池坐下，撥打出電話，滴嘟兩聲以後，電話接通：“喂？”

　　那邊傳來一道沉穩的男音，羅池沒聽過這聲音，但這也基本坐穩了他的猜測，他心穩了穩，盡量操著平靜的語氣說：“你好。”

　　那邊聲音頓了頓，片刻，道：“你是……羅池？”

　　羅池嗯了一聲。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隨後，“我想你已經猜出來了，我是你親生母親的第二位丈夫。”

　　羅池還不知道他的目的，不動聲色：“叔叔好。”

　　“我姓嚴，”男人有些意外於他的沉穩：“既然你打過來了，我就不多話了，你考慮好了？”

　　羅池禮貌叫了一聲他嚴叔叔，假裝沒懂，“什麽？”

　　“出國的事。”

　　他話很少，語氣有些屬於上位者的嚴厲，縱然是現在，也是以一種高傲的長輩的身份同他說話。

　　羅池試探了一會兒，沒猜透他的意圖，乾脆坦誠布公的問：“為什麽？”

　　男人答非所問，“重要嗎？你想發展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這對你來說是一樁不虧的買賣。”

　　的確，羅池想不到自己有什麽能讓這個男人利用的地方，但就是這樣無緣無故的施恩，讓他心存猶疑。

　　羅池道，“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你說話很刺。”男人忽然笑了一下，“很像她的孩子，不過聰明總被聰明誤。”

　　羅池皺起眉頭。

　　男人道，“如果我說，我是因為你母親對你感到有愧，想要補償呢？”

　　誆誰呢。羅池蹙著眉，“嚴叔叔，我不是小孩。”

　　男人笑了兩聲，不過羅池沒從中聽出幾分笑意：“我有個兒子。”

　　他這話說的突然，羅池遲疑了一下，沒太理解。

　　“你未來也許可以幫到他。”男人話音一頓，言盡於此。轉而道：“就當我是為了你母親給你指一條明路吧，你成績不錯，我只需要給你提供途徑和學費，你自己就能抓住機遇。”

　　“這是一本不虧的買賣，如果你想考研，繼續往上考，我都可以為你提供資金。”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羅池道：“條件？”

　　男人又笑了一下，“沒有條件，只是我一時興起罷了。要是你願意，改天叔叔介紹我兒子，你倆認識認識，你們兩個也算是親兄弟。”

　　也就是說，是陸美琴親生的……羅池雖然隱約知道，自己說不定會有兄弟姐妹，但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現在乍一聽，還有些微妙的膈應。

　　他起初沒太明白，現在聽他說，才緩緩意識到一些。

　　他對陸美琴後來攀的高枝兒了解不深，只是通過這回，他隱隱覺得嚴家家大勢大。雖然不知道他這個後爸出於什麽目的，但是這麽對他施恩，讓他接近自己的兒子……

　　他算不上嚴家人，對嚴家不會有任何威脅，卻又與他這個素未謀面的弟弟有血緣關系，年輕時稍加培養……未來倒會是一條好用的狗。

　　也就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清楚了，羅池想及此，心裡微沉。

　　他打這通電話時，是想姑且摸清楚對方底細，再好做判斷，可沒想到，這下反而讓他心裡更亂了。他這下要是承了這人的恩，日後必然是要還的。

　　羅池不喜歡這種自由被束縛的感覺。

　　若是以前，他估計就拒絕了。

　　可現在……

　　這樣的機會不多，羅池想起那一屏幕複雜的數據，少年熬夜的背影，大院和公寓兩兩重疊。

　　羅池心裡不太好受，他微微權衡了一下，說：“您讓我想想吧。”

　　男人聞言，心想這事兒多半是十拿九穩。他最後敲打道：“羅池，既然你叫我一聲叔叔，那叔叔就多嘴提醒你一聲。大多數人一輩子，出生在哪，就死在哪。能向上走的機會不多，你母親是個很會把握機會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愛過她，如今不過是忽然想起，想幫幫你。你仔細想想吧。”

　　他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羅池看著屏保沉默了一會兒，收起手機，哈了一口氣。

　　他想起今夏的時候，他張狂的不容許任何人輕視自己，固守著自尊，一味靠著自己向前搏。可男人說得也沒錯，大多數人，出生在哪，就死在哪。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這世上得舍相依。他選了靳飛，就得舍棄掉一些東西。

　　媽的。

　　他起身，從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回到樹下慢慢抽了起來，大院的屋子裡已經沒有人了，羅大軍去了g市，他媽早就不在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院子門口，站在那顆大樹底下。

　　鐵門外行人騎著自行車而過，叮鈴一聲。手機提示音適時響起，靳飛發來了一條消息。

　　[在哪兒？我事做完了，錢到帳了，今晚老公請你吃頓好吃的。]

　　羅池眯起眼看了一會兒，放下手機，沒有回。

　　忽然頭上微微一重，他抬起頭，樹上飄下幾顆落葉，在他頭頂上空盤旋，緩緩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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