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風臉色稍變,有些慚愧地笑道:“內人總是疑我,隻好都換了。”
“許夫人呢?”段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剛好也生病了?”
他在“剛好”上咬了咬字。
許聽風臉皮稍微抽動了一下,一句“內人身體抱恙”卡在了喉嚨。
雖然一家人一起生病不是什麽稀罕事,但被段燃一說,許聽風頓時覺得好像自家妻子和父親有染一樣。
許聽風還要說什麽,就見段燃把茶杯一放,懶洋洋地道:“行了,別跟我打機鋒了,你知道我最討厭這套——你老婆是瘋了吧?之前那些傭人也是,對不對?”
許聽風如段燃所料地猛然站起身,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頹然坐了下來。
段燃嗤笑了一聲:“早就告訴過你們,不要信那些邪神,邪神一旦出問題,所有信徒都要跟著完蛋。”
許聽風囁嚅了一下嘴唇,自暴自棄地道:“阿靜只是偶爾才給美神做一下祈禱,我哪知道——父親說美神的信仰還算穩固,只要祂能恢復正常,自然會出手把瘋掉的信徒挽救回來……”
許家還沒得到美神隕落的消息?
段燃微微抬了抬眉毛。他還以為高級邪神同盟會迫不及待地把這件事捅出來,好給政府施壓。
許老先生四十年前就負責與超自然領域對接,後來逐漸爬到高層,除魔協會也會給他幾分面子。就連段燃也受過許老不少恩惠。
美神能夠借助偶像的身份聚斂信仰,也是走了許家的關系。
某種意義上說,高等邪神同盟和除魔協會關系破冰,也全賴許老和美神的推動……
段燃看著對面黑眼圈嚴重的年輕人,心裡微微歎了口氣。
許老一生克己奉公,唯有一點不好,就是過分心疼這個獨子,為許聽風打破了許多原則。許聽風雖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說一聲紈絝子弟毫不為過,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
美神就是在這一點上下功夫,才讓許老親自出面找除魔協會談判。
擊殺美神的時候,段燃就想到了這些。他自認為清除美神無愧於心,只是對於許家到底還是存了幾分歉疚。
但歉疚歸歉疚,別的又是另一碼事。
“邪神出問題之後最迫切的就是恢復自己,而這個過程很可能是失去理性的——換言之,祂們會試圖吸食人類的靈魂來修複自己。”段燃端正了臉色,“美神也一樣。你家附近有怪異的神秘痕跡,最好小心美神借體重生,到時候你們全家都跑不掉。”
許聽風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他站起身左右踱步,最後還是對著段燃輕輕彎腰:“還請段哥看看阿靜。要是、要是真的是邪神……”
他表情閃過一絲痛惜,“就拜托段哥了。”
段燃並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帶路。”
……
許聽風的臥室已經臨時裝上了幾根粗大的鐵鏈,把漂亮的女人牢牢地捆在中間。曾經嫻靜優雅的女人如今像一隻凶猛的野獸,不停地掙扎,張開嘴咆哮,涎水滴落全身卻渾然不覺。
段燃隻掃了一眼,就確定許夫人靈魂至少有一半已經隨著美神隕落而消失。
深淵之神挖回來的是還沒有被美神消化掉的靈魂碎片,而許夫人作為和許家聯系的重要紐帶,美神必然早早就親自侵蝕同化完成了。
就算繼續留著這個女人,也無非是一直瘋下去罷了。
段燃眼眸中閃過了一絲憐憫,對著許聽風搖了搖頭。
許聽風的臉色驟然灰敗了下去,溫柔地看了一眼試圖張口咬人的女人,痛苦地閉上眼睛:“段哥,能讓我和阿靜單獨待一會嗎?”
段燃沒料到當年的紈絝許公子結婚之後居然這麽深情,很懂氣氛地道:“我去洗手間。”
許家的公用洗手間乾淨大方。段燃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方才展現出來的同情慢慢收斂起來。
許聽風的應對太標準了。
標準得不像那個一事無成的紈絝。
最關鍵的是……美神死在了他的“弑神者”天賦之下,不是正常的隕落,這就代表和美神相關的一切神秘都會隨之湮滅。
過去許家的神秘幾乎全都來自對美神的信仰,就連除魔協會幫忙布置的封魔法陣針對的也是美神;但現在,封魔法陣還在運行、這裡的神秘依然密集。
更重要的是,從一進門,段燃就察覺到了許家有來不及收起的神靈位格的氣息。
有很多種可能的原因,但現在段燃只能想到一個:
許家還有一位邪神。
幾乎在他想到這一點的瞬間,段燃忽然感覺鏡中的自己有些模糊。
他冷靜地伸開五指在自己眼前揮了一下,卻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下毒……這手段也太簡單粗暴了吧?”段燃沒有驚慌,反而輕輕勾了勾唇,露出一個似嘲諷、似憐憫的笑容。
……
聞離曉收回觸手,點評了一句:“沙縣不好吃,黃燜雞米飯還可以。”
飛天意面神腿抖如篩糠,臉色比暈血的時候還要蒼白,下意識抱緊了懷裡骷髏尋求安慰。
老楊茫然地看著眼前碎裂的牆壁,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看了扶著自己的聞離曉一眼,張了張嘴:“你到底是什麽人?”
聞離曉松開手,讓觸手卷著老楊,自己走在前面,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你可以叫我深淵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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