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嘴唇輕輕動了一下。
他想到了在那黑暗的彼界中,方乾安所做的一切。
徐老師溫柔地望向李秀:“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方同學也是。但是,像是肖家那種已經習慣了用非正當手段得到一切的家庭,是不可能有人能有你和方同學那樣的勇氣的。”
只要祈禱,自己就可以得到其他人夢寐以求,終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榮華富貴。而被犧牲,被充當祭品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又怎麽樣?
只要不是自己,就可以了。
“後來呢?”
短暫的寂靜後,病房裡響起了李秀的追問。
少年的臉色蒼白,眼神卻很穩,並沒有絲毫動搖。
他顯示出了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與堅定:“既然後來肖家變成那樣,一定是因為出了什麽問題,對吧?”
徐老師忍不住讚許地望向了李秀,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比之前低沉了一些。
“你很聰明。”他說,“確實,肖家的活祭出了大問題。因為……”
因為李鈺被送回肖家時,肖家當時的女主人,並不知道他那殘酷的使命。
含著金湯杓出生的驕縱富家千金,隻覺得自己遭受了無法忍受的背叛。而丈夫含糊其辭的解釋,還有那無論如何也要把孩子接回來的堅決態度,更是讓她心中的憤恨膨脹到了極點。
她開始想盡一切辦法虐待這個小三強行塞進肖家的私生子,偏偏當時肖家因為長期沒有活祭紅門,大量生意出問題,肖維斯自顧不暇,並沒有在意自己那個注定要早亡的孩子。
“……李鈺在預定的活祭到來之前,就因為被嚴重虐待送進了醫院並且因為傷勢過重而不治身亡。”
聽到這裡,李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若有似無的冷。
他忍不住小心地看了徐老師一眼,後者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當時參與活祭的所有人都已經死於非命,我們只能猜測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已經徹底無計可施的肖家人,使用了李鈺的屍體充當祭品。”徐老師推了推眼鏡,說道,“雖然理論上來說,即便是使用了屍體作為祭品,也不至於出現後面那麽大的事故,不過最後的結果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樣,嚴重的反噬讓門打開了,‘紅大人’出了那扇門之後,強烈的陰氣引發了肖家慘案,並且驚動了許多,咳,我們這樣的人。”
李秀按在被褥上的指尖蜷了蜷。
“我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將那東西重新封入紅門內。但是,李鈺的屍體和靈魂,都已經被‘紅大人’徹底汙染無法超度。為了避免紅門再次打開,或者是被有心人帶走再釀慘劇,我們將李鈺的屍骨鎮壓在了肖家別墅,而紅門封入了綜合樓的地基之下……這本來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封印才對。”
“那麽,到底是為什麽出問題了呢?”
“這個嘛……”
徐老師聲音漸漸變得乾澀,他取下眼鏡擦拭了一下。
“當時,紅門內的那東西實在太凶了,我的師門人手不夠,不得已的情況下,請了許多本地的玄門師兄弟一同助陣。你的外婆,當時也去了。”
聽到這裡,李秀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徐老師。
徐老師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這件事情,是我們的嚴重失誤。你外婆當時運用了一些特殊的法門,察覺到了李鈺的身份。當時李雪琳已經去世了,老人家嘛,確實是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親外孫被壓製在陣法裡魂飛魄散,所以她……她把李鈺的骨灰偷出來了。”
*
十二年前——
“七娭毑,在看莫子咯?”
帶有濃重口音的問詢響起,面無表情的老人卻並沒有理會身側男人的搭話。
見到老人這般冷漠,男人皺了皺眉頭,沒忍住還是又勸了兩句。
“唉喲,我也真的是閑得卵疼才跟你講這些。那個別墅裡頭全是能乾的,我們也就是被叫過來扮下樣式,你個老胳膊老腿的,就算看到了什麽也別往前去,沒必要。”
夜已深。
夜風送來了不遠處若有若無的誦經聲,出身於根正苗紅名門大派的玄學人士一直在別墅內部施法,濃重的朱砂血與香灰的味道混雜在潮氣四溢的空氣中,光是呼吸都叫人覺得憋悶。
確實就像是男人提醒的那樣,他們這樣閑雜人等,頂多就是在別墅花園附近遛個彎巡個夜,再往裡走點都不夠格了。當然,這其實也算是為了他們好,畢竟哪怕是他們這樣的山野術士隱約也能感覺到,別墅裡的東西不一般。
老人在漆黑的夜色裡,緩慢地眨了眨通紅的眼睛。
同伴不像她,所以看不見。
就在牆邊,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一直在捂著臉,哀戚而絕望的哭泣著。
【“媽媽……媽……我好後悔……嗚嗚嗚嗚嗚……媽媽……你救救我的崽……”】
【“媽媽……我以後都聽你的話……這次你救救他……”】
【“媽媽……媽媽……”】
……
聆聽著背後愈發激昂的誦經之聲,年邁的女人的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在自己女兒的鬼魂身後,出現了一扇猩紅的小門。
她乾癟的嘴唇蠕動著,沙啞的低語卡在了喉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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