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昏暗的房間裡,白珂正背對著他,坐在牆角雜物堆前。
在他面前,是一面斑駁的鏡子。
窗外隱隱投出些許微光,是為了驅逐水猴子而亮起的燈。而現在,就是那稀薄的紅光,微微照亮了白珂的側臉。
還有,他面前那面鏡子裡的人影。
徐遠舟無比驚訝地站在門口,目光剛好對上了鏡子裡白珂的眼睛,那是一雙陌生到極點的眼睛,就跟那張臉一樣陌生。
透過鏡子的反射,他清楚地看見,“白珂”咧開了嘴,衝著他發出了一聲惡毒的笑容。
他本來還在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耳邊就傳來了一陣細弱的歌聲。
從白珂的身體裡,傳出了一種完全陌生的,孩童似的稚嫩歌聲。而白珂自己也像是六七歲的孩童一般,正在對著鏡子唱著歌,拍起了手。
“叮叮當,叮叮當。
龍老爺,娶新娘。
新娘哭,鑼鼓響。
先喝酒,再食湯。
來來來,快來搶。
腦漿稠,肚腸香。
吊長頸,簷下晃
腳尖搖,是新娘。”
……
漸漸的,白珂的歌越唱越急促。
而徐遠舟看得分明,鏡子裡的那道影子……跟現實中白珂的動作,對不上。
*
“砰砰砰——”
“初言……初言……醒醒……”
江初言在睡夢中,被敲門聲吵醒了。
徐遠舟在門外發出的呼喚帶著點顫音,聲音又低又急。
江初言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揉著眼睛艱難地爬起來。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他忍不住皺眉。
這麽晚,徐遠舟是在搞什麽鬼?
一邊這樣想著,江初言一邊打著哈欠痛苦將房門打開了一條門縫。
徐遠舟就縮在他門口,手裡捧著手機,在手機微弱的光線下,他的臉白得像是見了鬼。
“徐遠舟?”
“初,初言,”徐遠舟死死盯著江初言,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我覺得,白珂好像有點不對勁——”
“啊?”
……
江初言迷迷瞪瞪地,跟著同樣被吵醒的賀淵一起下了樓,去查看徐遠舟口中“不對勁”的白珂。
只是還沒進門,他就聽見了白珂的歌聲。
江初言腳步一頓,心跳瞬間也快了起來。
“白珂——”
他深吸一口氣,衝了進去。
白珂依然坐在鏡子前,但是卻並沒有再跟鏡子裡的自己玩了。
他抱著膝蓋,頭一直埋在了膝蓋裡頭。
此刻的他身形佝僂,看上去好像只有小小一團。
可鏡子裡卻一直有細弱而尖銳,已經完全變調的聲音傳來。
“龍老爺,娶新娘,龍老爺,娶新娘,龍老爺娶新娘娶新娘娶新娘——”
“砰——”
一聲脆響。
是賀淵順手抓起了手邊的旅行杯砸了過去。
鏡子碎了。
無數道裂紋遍布原本平滑的鏡面,而一直緊緊縮在一起的白珂身體晃了一下,徑直朝著一邊倒了下去。
……
江初言清楚地感受著那股寒意浸透了自己的意識,在鏡子破碎之前他甚至都無法動彈。這個世界都變得冰冷,漆黑,黏膩。
而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那種感覺竟然讓他覺得是那樣熟悉。
“白珂……”
白珂的倒下終於將江初言的靈魂拖回了現實,他朝著白珂衝了過去。而這個時候賀淵也終於把房間裡的燈打開了。
所以,把白珂翻過來時,江初言看著他,被嚇了一跳,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什麽人臉色能變成這樣,又灰又白,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屍體,那種真正的屍體,就連臉頰和眼窩都已經凹陷了下去。
此時的他雙眼翻白,唇齒間隱約漏了點白沫出來,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江初言呼吸一滯。
“快,快,來個人搭把手,先把他抱到床上去——”
也不知道為何,白珂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可江初言自己竟然沒能抱得動對方。
說話時他下意識地望向了徐遠舟,畢竟徐遠舟跟白珂一直關系都很好。
然而,此時的徐遠舟卻一直在門口,一臉驚恐地盯著白珂的方向,整個人看上去已經嚇呆了,好像連動都動不了了。
“徐——”
“我來吧。”
沒等江初言再開口,賀淵已然伸出雙臂,直接就托著白珂的身體,把已經昏迷過去的男生抱到了床上。
白珂即便是在昏迷中,身體也一直在細微地痙攣著。
江初言眉頭緊鎖,正準備給白珂蓋點東西保暖,抬眼時候卻瞥見了賀淵的手。
“賀淵?你怎麽了?!”
江初言不由驚叫起來。
“啊?什麽……靠,這什麽?”
賀淵本來也沒注意到不對,被江初言一提醒,他抬起手看了眼,頓時驚訝出聲。
他的手竟然是一片鮮紅。
“等等,初言,你的手!”
江初言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跳頓時開始狂飆,因為,他的手,也是一片濡濕的血跡。
意識到不對的江初言猛然望向了床上的白珂……他緩緩探向白珂的褲腿,是濕的,腥甜的。
那條黑色的褲子,早就已經浸透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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