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輕輕撓了撓鼻尖, 小聲說道。
“方乾安也上了京城的大學。”
“啊?”
“他的大學就在我學校隔壁, 所以也可以互相照顧一下。”
喬陽長長的“哦”了一聲, 臉上浮現出興味的笑容。
“我明白。嗯, 有方乾安在, 那你確實不用操心什麽了。”
對上喬陽的視線,李秀莫名有些臉熱。
“我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個家夥的成績拉上來的,他就算給我做牛做馬報答我都不為過, 讓他幫我熟悉一下京城環境什麽的……都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喬陽連連點頭:“對對對”
青年瞥了李秀的臉, 忽然不爽似的歎了口氣:“……確實太便宜那頭野豬了。”
喬陽小聲地吐槽了一句。
李秀沒聽清喬陽最後那句話,正想再問, 手機就響了起來。
一看屏幕上的來電, 李秀神色自然變得柔和起來。
接通電話, 李秀語氣卻很隨便:“乾嗎?”
“你還要跟那個家夥囉嗦多久?”男生硬邦邦的聲音傳來。
“啊?你怎麽知道我在跟喬師兄……”李秀正感茫然, 一道靈光閃過,他舉著手機轉過身,正好看到花壇另一邊的高大身影。
方乾安正站在花壇另一端,隔著蔥蘢樹蔭看著李秀。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待會兒在車站見?”
方乾安收起手機,大步走向李秀。
“喬師兄好。”他衝著喬陽打了個招呼,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兩人中間,這才扭頭看向李秀,“我可是特意把事情提前做完好早點過來碰你,結果你就顧著跟別人說話,我這麽大一個人站在這裡,你也沒看到我。
男生像是不滿似的嘟囔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委屈。
“虧我還特意給你帶了xx家的熱可可。”
“明明是你自己站的位置不對。剛好被樹擋住了嘛。”李秀輕哼一聲,毫不客氣地反駁道,然後快樂的接過了方乾安遞給自己的熱可可大吸了一口。
“哇,好喝!”少年因為熱可可幸福地眯了眯眼。
“嘶,不懂你怎麽就能喝那麽甜的東西。”方乾安一直注視著李秀,嘴巴上雖然還是不停吐槽,神色卻異常柔和。
“咳咳。”喬陽瞅著兩個不知不覺就貼在一起的青春期男生,被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膩歪勁激得有點牙酸,“……行吧,既然方乾安來接你了,我就先走了。”
喬陽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
臨分別前,他順口問了一句:“待會你們是要去哪兒玩?”
李秀和方乾安的表情一瞬間都有些僵硬。
頓了幾秒鍾之後,方乾安才帶著複雜的表情,淡淡說道:“我帶阿秀……去看看我媽。”
*
方夫人已經處於生命的最後階段。多年來精神病院的生活已經完全耗光了她身體裡最後一點生命力。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即將離開這個世界,女人用了各種方式懇求方乾安去見她。可是,自從知道了她過去到底做了什麽,去見方夫人這件事對於方乾安來說並不容易。
直到昨天一直負責看顧方夫人的私人醫生也打了電話給方乾安,告知方乾安,可能這兩天就是女人在世界上的最後時光,方乾安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而李秀也決定跟他一起去。他想要問問方夫人,在為了自己的孩子奪取另外一個無辜孩童生命時,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這麽多年來,她到底有沒有感到哪怕一絲絲的後悔。
*
李秀和方乾安在那家豪華私人療養院最深處的病房裡看到了方夫人。
跟李秀在幻境中看到那個養尊處優,美豔動人的女人完全不一樣,看到她的時候李秀甚至感到了一絲恐懼——他差點以為自己又一次見到了鬼怪。
人類怎麽可能變成那副樣子呢?
簡直像是活著的骷髏一般,女人雙眼凹陷,全身骨瘦如柴,看上去就像是一大把包裹在黃色皮膚之下的乾柴,被束縛在那張慘白病床之上。
她確實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明明是她不斷懇求自己的孩子去見她最後一面,可現在就連方乾安站在她面前時,她眼中也只有一片混沌。
她空洞地看著方乾安,乾枯的嘴唇邊溢出了一點亮晶晶的唾液。
嶙峋的胸口上下起伏著,好半天才從黑漆漆的喉嚨裡擠出了幾聲前言不搭後語的囈語。
“對不起……”
她的視線越過了方乾安,像是看向了無盡虛空。
直到現在那聲音裡依舊充滿了恐懼。
“饒了我,雪琳……是我對不起你……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媽。”
方乾安垂著頭,看著病床上的活骷髏,他啞著聲音喊了一聲。
“嗚嗚嗚……我錯了……都這麽多年了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好痛苦……我錯了……”
……
李秀隱約感覺到方乾安在發抖。
他偏頭看了身側男生一眼,忍不住用指尖輕輕撫了一下後者的手背,結果下一刻他就被方乾安死死抓住了。
“我感激你讓我擁有了生命,我也……我也恨你。”
“你讓我變成了一個罪人。”
他聽到方乾安一字一句地對著床上的女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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