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吭聲。
斷崖四下無著,這黑天摸地的,要是一個不小心,可就是粉身碎骨,誰也不想自己去當那個冤大頭。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猶豫道:“留個人守在這裡,我們先回去向王爺稟報,明日準備好東西再下去看看。”
也只有這個辦法,眾人點頭同意,因誰都不願意留下,最後只能抽簽決定,被抽中那人看著幾人離去,不情願地向斷崖下踢了個顆石子,罵咧咧道:“真晦氣!”
石子從裴翊身旁滑過,裴翊低頭看了看崖下,一眼望不到底,確實叫人害怕。
裴翊此時正窩在崖邊橫生出來的樹杈中,聽到崖上徘徊的腳步漸漸遠去然後又停下,傳來撿拾柴火的聲音,裴翊猜測留下人換了個離崖邊較遠,擋風的地方生火取暖。
裴翊又聽了聽,確定那人沒其他動靜後,伸手在樹杈上摸了片刻,摸出根粗壯的樹藤。
伸手固定好包裹起來的壇子,裴翊慢慢順著樹藤滑了下去。到樹藤底部時,裴翊停下動作,伸手在黑暗中摩挲,摸到大片樹藤,他將樹藤撥開,見到裡面的隱隱火光。
原來這樹藤之後別有洞天,居然還藏著一個山洞。山洞之中燃著火堆,四周坐立著十來個人,其中有一個蓬頭垢面的錦衣少年靠在石頭上,坐在火堆發呆,可不就是小侯爺穆晏。
裴翊見他面頰凹陷,瘦了不少,看來這陣子是吃了不少的苦,但裴翊此刻沒工夫再去管他,他撥開樹藤走了進去。
眾人見他來了,忙迎上前來向他行禮。
“將軍!”“先鋒!”“先鋒!”
此地這次除了跟他一起出關幾個手下,大部分都是他在七年前那場大戰後,安插進北蠻的暗探,那時他還任著塞北軍的先鋒,所以大部分都還他叫做先鋒。
裴翊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徐祥怎麽樣?”
他邊將身上的包裹的壇子解下,邊低頭去看那個臥倒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人。
他的親兵伍柳上前幫助他解著身上的包裹,便低聲說道:“果然如將軍所料,扎顏就是吊著徐祥最後一口氣,好留著他來釣其他我們安插在塞北的暗探來。”
“所有人都撤離了嗎?”裴翊半跪在徐祥身邊,見他果然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伍柳低聲回答:“差了兩個。”
差了兩個,出賣徐祥那一個就在這兩人之中。
“少了誰和誰?”
“……馬聞和卜朋義。”
裴翊閉上眼眸:“是馬聞。”
馬聞。也只能是馬聞了。為防背叛,裴翊安插在北蠻軍中的暗探都是獨立成線,每三人連成一線,眾人除了自己的上家下家,都不知道其他暗探的身份。
卜朋義,馬聞,徐祥。馬聞便是中間那一節,若是這三人同時被發現,那背叛的只能是馬聞了。
聽到馬聞的名字,一直昏迷的徐祥忽然掙扎起來。為了防止他傷口崩裂,傷勢更重,伍柳急急將手中的包裹塞給另外的兄弟,和裴翊一左一右按住了他。
眼見徐祥睜開雙眼,目眥欲裂地瞪著洞頂的岩石,似有無盡的憤怒要從眼眶裡湧出來。
伍柳低頭向他許諾:“徐兄弟,我一定親手殺了馬聞那畜生為你和卜兄弟報仇。”
除裴翊外,伍柳是唯一知道他們所有身份的人,當年也是他陪著裴翊親自將這批暗探安插進塞北,對他們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此時見徐祥遭此大難,伍柳亦感同身受。
徐祥聽見伍柳的話平靜下來,好似了卻平生心願,連呼吸都漸漸衰弱下來。眼見徐祥就要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裴翊忙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藥瓶,俯身到徐祥身邊。
這藥瓶正是當年陸卓留下的那一個,也是裴翊在京城曾用過的那一個。
當年陸卓留下這藥瓶時,曾告訴過裴翊,這藥是他師父一生心血的凝結。其中瓶中的藥粉是治外傷的良藥,而瓶塞中藏著的藥丸則是保命的金丹,即便是閻王三更要勾你的魂,這藥也能把你留到五更。
裴翊捏碎瓶塞,果然從其中找到一個小小的藥丸,忙抬起徐祥的下巴喂了進去。
伍柳見了,忙伸手前來製止:“將軍不可……”
他雖不願見徐祥身死,但他久在裴翊身邊,如何不知這藥是塞北客所贈。
當年裴翊在生死邊緣,塞北客托人送來靈藥,令裴翊起死回生。
伍柳數日聽聞塞北客已經亡在均州,若此時裴翊將這藥丸用了,日後再遇當年的險況,他們要去哪裡再找一個會送來靈藥的塞北客?
裴翊抬手製止他的話,沉聲說道:“救人要緊。”
得如此重義的將軍,是他們三生有幸。熱流從伍柳眼眶湧出,伍柳忙低頭用袖子擦去。
那邊拿著壇子的兄弟拆開了包裹著在壇子外層的衣服,忽然渾身顫抖起來。
“這、這是……?”他顫聲問道,兩行熱淚從眼眶滑落下來。
包裹在外層的北蠻兵的衣服從壇子上滑落,山洞中的塞北軍將士靜默下來,眾人的視線齊齊盯在那個壇子上,一股濃重的情緒從山洞頂端向眾人壓下。
連在火堆旁發呆的穆晏此時亦被這種情緒影響,感覺到些許不對。
他抬頭向眾人望去,卻見這群人那群人凝視一個灰撲撲的壇子,那壇子上面竟還生了青苔,看上去年歲久遠,破舊得很,卻被這群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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