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裴翊抿緊嘴唇說道。
陸卓看他似乎暗中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彎起唇角笑了起來。
那邊沈嚴還在絮叨著裴翊對顧二郎的嫉妒、憎惡之類的話,連陸卓身旁的閆秀月聽著他的話,都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陸卓心道沈嚴也就該慶幸今日宋三沒來,要是宋三在此處,聽到他說出這種話,哪裡還會管什麽規矩不規矩,早捏著拳頭大罵著‘你他娘的在放什麽狗屁’衝了上去,不把沈嚴打得滿地找牙絕不會停手。
這下陸卓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麽今日這樣重要的場合,薑宋兩位願與裴翊回京城共患難的兄弟反而沒有出現。
薑宋二人與沈嚴亦是生死之交,若讓他們見到他們敬重的沈大哥變成今日這番模樣,不知該有多傷心。
陸卓將視線投向沈嚴,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心生感慨,試問誰又能從這重情重義的面孔下看出一顆貪婪腐爛的心?
當年陸卓在塞北時,雖對裴翊這位沈大哥時常看向自己的懷疑目光十分不適,卻也從沒想過這位沈大哥有一天會對裴翊不利。
沈嚴還在悉數塞北軍中裴翊對顧家二郎的迫害,突然聽到公堂外一聲輕斥:“夠了!”
那聲音溫婉輕柔,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傷痛。
沈嚴渾身一震,僵直著脖子,不敢回頭去望那聲音的來處。
大理寺卿聽到又有人擾亂公堂,臉色沉了下來,又是一拍驚堂木,怒道:“何人說話?”
公堂內外霎時安靜下來,閆秀月擺手婉拒了陸卓的阻攔,抬步踏進公堂,跪到沈嚴身旁向大理寺卿叩拜道:“叩見大人,民婦名喚閆秀月,乃是堂上這位沈參將的妻子。”
見閆秀月走到公堂上來,裴翊亦吃了一驚,兩步行到閆秀月身邊蹲下,想要勸她離去。
“嫂子……”
閆秀月抬手止住了裴翊的話頭,臉色蒼白地向他搖了搖頭,沉聲說道:“裴兄弟,你就讓我說吧,有些話我今日不說出來,我這一生都不會痛快的。”
裴翊望著她難看的面色,欲言又止一番,最終垂頭立到一旁。
堂上大理寺卿不悅道:“婦人閆氏,你可知擾亂公堂是什麽罪過?本官多番出聲製止,你卻屢教不改,實難姑息。”
說完就要灑簽、打人,裴翊殺氣騰騰地瞪了他一眼,把他伸向竹筒的手嚇了回去。
大理寺卿咳嗽了一聲,說道:“但念堂上之人是你的至親夫君,你因牽掛憂心而發出聲響也是在所難免,速速離去吧。”
閆秀月再次躬身叩拜,一雙淚目堅定地望著大理寺卿,搖頭道:“大人,民婦亦有冤要伸,不能離去。”
大理寺卿不耐煩道:“若是有冤去找京兆尹便是,這裡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閆秀月道:“民婦不用去找京兆尹,因為民婦今日要告之人就在堂上,要告之事亦與本案息息相關。”
“民婦今日要告自己的丈夫沈嚴,既然他指認裴翊兄弟因妒生恨害死了顧家二郎,民婦亦要指認他因妒生恨誣陷同袍,暗害兄弟,不忠不義不堪為人!”
圍觀百姓哪能想到今日還能看上這麽一出妻告夫的大戲,當即嘰嘰喳喳地往公堂那擠了又擠,被陸卓都擠了一個踉蹌,差點被推進了公堂裡面,換了個最佳觀賞席。
沈嚴難以置信:“秀月,你在說什麽胡話!”
“胡話?”閆秀月苦笑著搖頭,“我是糊塗,自禎寧十三年起我便糊塗了。原本是好好的兄弟,戰場上你為他擋過刀,他亦以性命相托尊你為大哥,你帶他來家中吃飯,我也當自己多了個小弟弟,可是不知為何只是升了一個參將便什麽也變了。”
“你說他年紀太小不能服眾,將軍這樣將他升為參將是在害他,可升參將是因為他抗敵有功,那一戰他領兵將來襲的北蠻賊人追出十來裡地,斬殺了兩百余名北蠻賊子,是禎寧十三年的第一場大勝,眾兄弟對他都十分欽佩,凡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都沒有不誇的,唯有你跟我說他不能服眾。”
“他本就年輕,驟然升任參將,我視他為兄弟,怕他被權力迷了心竅,擔心有何不對?”
沈嚴咬緊牙關,擠出這句話。
他亦能想起禎寧十三年裴翊升任參將時的事。
禎寧十三年,裴翊入塞北不過三年,先是任了先鋒跟著沈嚴一起在穆元帥帳下行走,穆元帥死後他亦是沈嚴的下屬,但不過短短兩年他便升了參將,那時他才不過十八歲。
兩年?沈嚴在塞北苦熬了八年,熬到三十歲才升了參將,裴翊在塞北不過短短兩年卻坐到了和沈嚴一樣的位置,要沈嚴如何服?
“有何不對?我早就不知道了,從那時起我便糊塗了。”閆秀月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禎寧十五年聖上下令再攻虎牢關,白老將軍陣前被那蠻子扎顏重傷,十萬大軍群龍無首,是他一馬當先,提著銀槍帶兵攻向扎顏,為大軍爭得了回旋的時間。戰後他傷重難治,若不是塞北客大俠托人送來靈藥,恐怕早已見了閻王——他因這一戰升任副將,你卻說他貪功冒進,為求戰功置白老將軍的生死於不顧,差點害老將軍命殞戰場……”
“別說了!別說了!他若不是貪功冒進又如何會重傷?那塞北客本就是他的姘頭,送來靈藥又有何稀奇?他只怕早就知道會如此才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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