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麻煩, 失而復得,得而複失, 想想裴翊到時候會露出的失落神情,陸卓都覺得麻煩。
看看單單一個沈嚴就能讓他露出如此神情, 若是塞北客……
陸卓牽著韁繩瞧了裴翊好幾眼,他動作不算隱秘, 裴翊自然有所察覺。
裴翊瞥他一眼, 靠坐到車門上說道:“有什麽話就直說, 何必吞吞吐吐的,誰吃了你的舌頭嗎?”
“將軍見笑了,我只是見將軍神色落寞,有些好奇將軍在想什麽。”
陸卓嘿嘿一笑,仿佛只是隨便問問,問完他還拿起今晨離開如意樓時順來的好酒仰頭飲了一口,昭示自己的隨意,但他的目光實際上仍在裴翊臉上打轉,只是被他的動作遮住了,旁人看不見罷了。
“我在想什麽?”裴翊聞言遲疑地看向陸卓,他無意同陸卓談起沈嚴,這是塞北軍的傷痕,亦是他的傷痕,他隻想把這道傷痕捂著捂到腐爛的那一天,也不願被人知曉這道傷痕帶給他的痛楚。
他有意逃避這個問題,看到陸卓豪邁飲酒的樣子突然眼眸閃爍了幾下,開口說道,“我在想校尉所說的那位送沈家嫂子來的江湖人士。”
差點忘了這茬。
陸卓喝酒的動作僵了僵,但不過片刻又放松下來,裝作毫不在意地樣子飲著酒感歎道:“也不知那位江湖人士究竟是何人,怕是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俠客。”
他恬不知恥地誇讚自己。
裴翊低頭望著馬蹄在地面印下的痕跡,輕聲說道:“他不留下名字,我也知道他是誰。”
他垂下眼簾,掩蓋住眼中的情緒,留給旁人的側臉,仿佛印著無盡的悲傷。
見他如此,陸卓心慌地錯開目光,竟不敢去看他——一就如他退隱江湖後,不敢再回塞北一般。
他怕,他怕得很。
裴翊說道:“他叫塞北客。”
陸卓心虛,只能不住地往嘴裡灌著酒掩飾自己的表情。
那邊裴翊還在敘說:“……他是我的情人,對我始亂終棄後就逃離了塞北,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
陸卓停下往嘴裡灌酒的動作,錯愕地看向裴翊,見裴翊居然還一臉認真地向自己點頭。
等……等一下……這好像是我不知道的故事,你剛才說誰、誰對你始亂終棄來著?我好像有點沒聽清,還是我記憶出問題了?我們倆的關系是這樣的嗎?落雁山一戰後我確實昏迷了很久了,難道我昏迷的時候忘了什麽嗎?
陸卓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
他慌張開口想問裴翊些什麽,比如……究竟是他失憶了?還是裴翊失智了?誰知張嘴就被嘴裡忘記咽下去的酒嗆住,他大力地咳嗽著,口中酒水噴出甚至濺了幾滴在裴翊臉上。
裴翊控訴負心漢的話音止住,無語地看著陸卓。
他面如冠玉,臉上沾了幾滴酒水,反而更襯得晶瑩剔透。
見他臉上有了怒氣,陸卓連忙拿袖子給他擦臉:“失態了失態了,實在是這消息……”
太震撼!我不在塞北的時候,你小子就是這麽敗壞我的名聲的嗎?
陸卓表示自己現在真的震驚了。
他一面驚歎一面拿袖子在裴翊臉上磨來磨去,下手也沒個輕重,裴翊躲了兩下,因車轅狹窄沒能躲開,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
“不用你來。”
裴翊自己抬手用袖子把臉擦乾淨了,擦著擦著卻忍不住抿起嘴唇,嘴角掛起一絲藏不住的笑意。
陸卓終於反應過來:“你在逗我玩?”
“我沒逗你玩,塞北的百姓都是這麽說的。”裴翊理直氣壯地反駁。
當然關於薄情寡義的那部分裴翊是稍微有些誇大,畢竟塞北客在塞北的名聲還是很不錯的,百姓提起兩人,也不覺得是塞北客負心,只是會歎息裴翊的一片癡心。
裴翊有時在塞北路邊的茶寮中,聽到百姓起自己和塞北客那並不存在的那一段情時,都不禁失笑,心道若叫那人知道百姓這樣編排他們兩人,只怕不知要笑成什麽樣。
陸卓確實也覺得好笑,他皺著臉無奈地望了裴翊好幾眼,最終還是忍不住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我可算知道將軍的名聲是怎麽被敗壞的了。”他向裴翊搖頭感慨。
旁人說也算了,連他自己都要跟著傳,謠言不傳得滿天亂飛才怪了。
倒是可憐自己留著一把大胡子才守住的冰清玉潔的名聲,不過想想只怕在塞北百姓眼中,如玉的裴翊才是冰清玉潔的那一個,塞北客那個形容醜陋的大胡子與裴翊沾上邊,都是玷汙了他。
陸卓越想越覺得可樂,向著裴翊撫掌大笑。
看著他大笑的樣子,裴翊也彎起唇角。
他將目光停留在陸卓臉上,仔細地看了他半晌,直把陸卓看得渾身不自在了,裝模作樣地向他投來疑惑的視線時,才移開視線,將目光投向遠方。
“其實我曾疑心過你就是他。”裴翊淡淡說道。
陸卓裝傻:“將軍疑心我是誰?”
聽到他的問題,裴翊沒有回頭看他,只是望著遠方笑了笑,說道:“不重要了,其實是與不是,我都不在意了,我這幾年托人在江湖上找人,只是想確認他平安,並不是為了其他什麽。現在我已經知道他平安,其他的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總歸我早晚要回塞北,他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別處,我都相信他有本事安身立命,隻望他善自珍重,我亦會在塞北為他祝禱,也不算辜負我們相交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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