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望去,見到裴翊仰頭喝水,水瓢的水珠從兩邊傾瀉而下,自裴翊蒼白的面上滑過,打濕了他的衣服。
望著那傾瀉的水珠,陸卓腳步頓住,不知就怎麽想起了今晨在巷口見到的那支沾滿露水的芙蓉。
嬌弱美麗,令人心折。
陸卓心頭一顫。
裴翊正好此時放下水瓢,視線與陸卓對上,陸卓見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還未待陸卓捕捉清楚那是什麽便已散去。
那已經長成穩重青年的裴將軍向他致歉:“這些時日給陸校尉添麻煩了。”
陸卓神態如常,呵呵笑道:“將軍這是說哪裡話,有將軍這等貴人在此,我這小院才是蓬蓽生輝。”
當年他做俠客時並未在裴翊面前露過真容,現今也沒有向裴翊表明過舊日的俠客身份,就隻當他是陸校尉,他是裴將軍,京師這一遭才是他們的初相見,七年前那一段稀裡糊塗的往事就當做塵煙散去吧。
對於他這客套話,裴翊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淡淡道了句‘校尉說笑了’便告辭回屋去了。留在院中的二位參將亦一一向他道謝,陸卓有禮回過二人後,偷偷望向裴翊所住的東廂,心裡歎了口氣。
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滴答’!
露水滴在陸卓臉上,正在走出巷口的他停下腳步,仰頭看向枝頭上的芙蓉花。
院牆內嬌豔欲滴的芙蓉在枝頭亂顫,陸卓駐足看了半晌,才咧起嘴角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傻了——竟會把這花和裴翊聯系在一起。
莫說現在,即便是那人尚身量纖細的少年時,一旦蠻橫起來也是軍中眾人不敢招惹的小霸王,哪裡同這枝頭上嬌弱美麗的花朵相像。
搖搖頭,陸卓笑著收回視線抬步往巷外走去,將芙蓉花扔在身後。
好似七年前他毅然離開塞北,將裴翊扔在身後。
第3章
禁軍有守衛皇宮的職責,每七日輪一班次,這幾日便輪到陸卓進宮當值。
他一早來了值房,先打個哈欠坐到桌邊,翻過桌上的茶碗,給自己倒了一碗冷茶。
值房的兄弟見他來,殷勤地湊到他身邊,給他捏肩捶腿。
“頭兒,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頭兒,你吃過早飯沒有?”
“頭兒……”
陸卓對他們的目的心知肚明,伸手取下錢袋,隨手扔給離自己最近的一人。
“別賣乖了,這月的薪俸都在這裡,想吃什麽自己喚人去買。”
當值的長官給手下人加餐算是禁軍輪值的一個陋習,是以前那些有錢子弟留下的,倒苦了陸卓這沒錢漢,每月的薪俸喝酒都不夠,還要給這群兔崽子加餐。
陸卓邊喝茶邊搖頭。
‘兔崽子’們興高采烈地拿過陸卓的錢袋子,打開一看,立即癟起嘴向陸卓說道:“頭兒,你這才幾十文。”
陸卓放下茶碗,向眾人得意地笑著:“幾十文怎麽了?夠我喝兩壺酒了,你們要是不要,若是不要給我還來!”說罷便伸手去奪。
他可是真能做出把錢拿回去這種事的!
‘兔崽子’們連忙護住手中錢袋。
要要要!怎麽會不要呢?加隻雞好歹也比什麽都沒有強。
眾人拿著錢袋,在心裡數落陸卓摳門,但也知道沒辦法,誰叫禁軍十八個校尉,就數咱們這個最窮。
眾人正嘀咕著,一長挑身材,容貌清秀的禁軍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抱著把紙傘走進值房,向眾人笑道:“兄弟們莫要為難頭兒了,今日我幫各位加餐。”
他將食盒遞給眾人,這群人立即打開食盒,待見到盒中有‘醬肘子’、‘鹵牛肉’等好幾個硬菜,當即口水直流,大讚送菜那人周到。
陸卓同樣笑起來,欣慰道:“還是范嬌嬌知道心疼人。”
那位被叫做范嬌嬌的禁軍聞言笑起來,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是我姐姐讓我帶來的。”
這男子名叫范喆,是京城一大戶范家的子弟,只是范家這一代子嗣單薄,只有他一個男丁,家中對他嬌寵非常,雖讓他入了禁軍,卻每日不是怕他磕了就是怕他碰了,日日有家仆接送,月月有湯水滋補,真是比閨閣裡的姑娘還嬌氣,是以范喆在禁軍中便得了個范嬌嬌的美名。
那范家的二姐自前年在上元節見過陸卓後,便對他一見傾心,不時以范嬌嬌父母的名義送些禮物前來慰問他們這一班的兄弟。
陸卓在禁軍中也算得青年才俊一枚,又生得一副好相貌,更難能可貴的還是潔身自好,再加上脾氣好,家宅安寧,除了有些好酒外,幾乎是乘龍快婿的上佳人選。
范家對兩人結成一對也樂見其成,是以並未阻止此事。
一開始陸卓還沒回過神來,真以為是范家父母愛子情深,時間久了卻也明白了范家的心思,明示暗示過幾回自己無結親之意,但都不管用,也只能繼續揣著明白當糊塗。
眼見眾人都露出一副羨慕的神情,陸卓乾笑幾聲,指著范嬌嬌手中的紙傘轉移話題道:“又沒下雨,你帶傘來做什麽?”
聞言,范嬌嬌不好意思地將雨傘往身後藏了藏。
“最近日頭大了,家裡人擔心我中暑,讓我多帶把傘,好歹不至於被曬著。”
畢竟涉及女子名聲,眾人也不好多說,便就坡下驢摟住范嬌嬌的肩膀調侃道:“這句范嬌嬌還真是沒把你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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