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又問道:“找到這把劍的時候,四周……可有……”
“沒有。”薑二立馬搖頭,“只是……發現這把劍的士兵說,四周有好多的血,但昨晚我們將北蠻軍殺出了城,那泉台谷也曾淪為作戰之地,那血或許是……”
裴翊閉上眼眸點了點頭,手指在劍身撫過幾回,許久才睜開眼睛,向薑二詢問起昨夜的士兵傷亡人數以及現在城內的情況。
薑二一時沒轉換過來,還以為他是傷心過度糊塗了。
薑二擔憂地看向裴翊:“將軍……”
他想說什麽,卻被裴翊抬手攔著,裴翊認真地看著他,滿臉堅定地說道:“不必擔心,他會平安回來的。”
陸卓會回來的,就算隔著天涯海角,最後他也一定會回到裴翊身旁。
君子一諾千金,陸卓雖算不得君子,卻也絕不會背信棄義。薑二原想安慰裴翊,卻沒成想反過來被裴翊安慰了一通。
安慰完裴翊還馬不停蹄地投入到燕州城的戰後恢復工作中去了,若不是薑二剛才親眼見到裴翊吐血,恐怕都要懷疑自家將軍對這位陸大俠是虛情假意了。
薑二看著裴翊忙碌的背影,心道將軍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這一仗北蠻軍輸得很慘,扎顏死後,北蠻軍亂了陣腳,被塞北軍抓住機會打出了燕州城,剩余殘兵都往北蠻方向逃去。
但是就如扎顏所說,他輸了,但裴翊也未見得贏。
這一仗塞北軍也殺得很慘,裴翊聽到死傷人數時沉默了許久,大半個塞北軍都折在了這一仗中,剩下的人裡面不是重傷就是失蹤,即便是沒有重傷的還能做事的那些士兵,身上也多多少少都有好幾道傷口。
聽到單正也在陣亡名單中時,裴翊喉頭哽住。單正為一己私心放了顧青鋒出關,本是罪無可恕,只是這回出征需要用人,才暫時沒有處置他。裴翊本來打算待此戰過後,便把他交兵部發落,即便軍功能夠贖罪,裴翊也不會再用他了。
卻沒想到,原來真的不能再用了。
單正從軍營就跟著他,雖衝動魯莽,但在戰場上卻是一等一的猛士。他跟隨裴翊征戰多年,從來沒有後退過一步,今日他戰死沙場,裴翊心裡即便如何怪他,也不得不為他歎上一場。
“是我對不住他們。”
饒是裴翊鐵石心腸,也擔不起這麽多條人命。但是他不能不打這一仗,顧青鋒已經帶兵走到虎牢關,無論他的這一舉動有沒有惹怒扎顏,無論扎顏和北蠻想不想挑起跟大鄭的糾紛。
這一仗他們都必須打。
燕州是大鄭臣民心中的隱痛,為了收復燕州,八年前已經死了一個穆鋒,賠上了塞北四萬大軍,若是讓大鄭軍再在燕州城外慘敗一回,只怕再有個一百年,燕州城沒法收復。
這一仗既然開了頭,就必須用一場勝利來結尾,即便是一場血淋淋的勝利,因為大鄭——已經輸不起了。
“撫恤金?”
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後,裴翊覺得自己的腦子亂糟糟的,沒繼續跟旁人說話,隻一個人沉默了許久,才像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向薑二問起。
“撫恤金?”
“給朝廷的奏折裡都寫清了。”
裴翊點點頭,看安排好了一切,起身向眾人說道:“既如此,便去請顧將軍吧。”
燕州城剛剛被攻下,正是需要人手整治城內之時,同時也需要快快安排人馬在城外築起防線,避免北蠻反攻。
現在北蠻與塞北都是元氣大傷,就是看誰先緩過起來,幾路人馬中現今最為兵強馬壯的竟是顧青鋒那夥被扎顏當做遊戲,拿來逗樂了好幾日的南軍。
想要保住燕州城,他們只能將這座城池拱手相讓。
大局為重,縱使心裡再多不甘,也只能咬牙忍下。
幸而眾人都是豁達之人,走到軍府門前,宋三回頭望了一眼這已經付之一炬的北蠻軍府,忽然開口說了一句:“將軍,我們贏了。”
裴翊聽到這句話時,正將將抬步邁過門檻,陰了許久的天空,忽地一下放晴,一縷陽光照到裴翊臉上。
裴翊抬頭望著滿城蕭索,但日頭已經回暖,積雪在陽光下漸漸消融。
又是一年春來早,今年大鄭百姓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
“是,我們贏了。”
裴翊終於露出這幾日來的第一個笑容。
他想起扎顏臨死前說的話,心道這好色王爺說錯了,即便他們兩個都沒有贏,但這一戰起碼能為大鄭止二十年紛爭,裴翊也絕沒有輸。
此戰過後,即便塞北軍散了,大鄭百姓也會永遠記著塞北軍的名號。
塞北之境,有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領軍的將領能辨忠奸,通鬼神,斬妖魔。
京城之中,百姓把塞北之戰傳得神乎其神,裴翊更是被渲染成了一位無往不利的神將。楊純聽著這街頭巷尾再傳下去,裴翊只怕就要開始頭戴神光,腰懸寶器,腳踏七星,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裡。
楊純好笑地走進皇宮,笑容在見到太極殿的樓閣時,卻淡了下來。
裴翊的困境,楊純多少有所耳聞,若是往日他幫上一幫,結個善緣也未嘗不可,但是現在……
他已經漸漸把不準太極殿中那位的心思,近日與那人說話也開始小心翼翼。
燕州被收復,若是塞北軍沒有被打散,以此時裴翊在民間的威望,若是他在塞北擁兵自重,朝廷也奈何不了他,所以塞北現在的形勢,那人未必不是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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