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浮生若夢。
小時候的謝慈像隻病了很久的小貓一樣,李青衡精心喂養了好長一段時間,這隻小貓總算胖了一些,活潑了一些,他高興的時候蹭一蹭你,衝著你喵喵叫兩聲,不高興的時候就會伸出爪子想要撓人,但又要擔心打不過人家,需要有人在後面給他撐腰,才敢動手。
謝慈不算是一隻乖巧的小貓,可是那有什麽關系呢?他就養了這麽一隻嬌貴的小貓。
起初的時候謝慈身上大病小病不斷,受不得寒也受不得熱,稍有差池就要病上好幾日,李青衡沒法每次都把他送到萬珍谷去,只能自己找來許多的醫書,日夜不息地鑽研,總算勉強能醫好他。
在李青衡原本的計劃裡,他可以一直守在這個小徒弟的身邊,幾年或者十幾年的光陰對他而言並不算漫長,他可以守到他成家立業,守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希望他的小徒弟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
只是謝慈十五歲那年出了場意外,最終讓李青衡放棄了這一打算。
那一年謝慈剛過完生辰,被人抓去無相宮,用來威脅李青衡。
李青衡為他丟了兵刃,散了修為,可對方並未如約放開謝慈,他們誓要將他們這對師徒置於死地。
那人恨李青衡恨得厲害,要讓他們死前把人世間最嚴酷的刑罰都受個遍。
李青衡身上插滿了刀劍,鮮血染透了他的衣服,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李青衡對自己身上的傷並不太在意,他低頭思索要怎麽從那些人的手裡把阿慈救下來,赫連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他得再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只是這下阿慈肯定要被嚇壞了,回去後不知要哄上多長時間才能好。
挾持謝慈的人在耳邊說著人間的各種極刑,有在臉上刺字的,有砍掉手腳的,而這些還已經算是比較仁慈的刑罰。
謝慈聽得瞪大眼睛,哆嗦個不停,臉上全是恐懼,他平日裡碰到哪裡他都要對著李青衡哭訴半天,現在他們卻要把他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地割下來,他最怕疼了,真要這樣他要疼上多久。
那人見謝慈這樣害怕,一股難得的成就感不禁從心中的湧了出來,隻將那些刑罰說得更加陰毒變態。
謝慈的小臉都皺成一團,他一直對死亡缺少足夠的畏懼之心,這一點李青衡糾正了他很久,但效果幾乎等於沒有。他與他講死亡的含義,講死亡就是與身邊的親人朋友永別,他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上一聲,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痛苦的。
直到後來李青衡說死了就吃不到他想吃的糕點,穿不到喜歡的衣服,他才會感到一點惋惜,順便感慨一聲要是能一直活著就好了。
而眼下他被人抓在無相宮裡,不僅沒有了好吃的好玩的,還要承受無盡的折磨,如果只能是這樣的結局,那他不要活了。
他咬了咬唇,看了不遠處快被眾人用刀劍插成刺蝟的李青衡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將自己的細長的脖子撞上那鋒利的劍刃。
鮮紅的血噴灑出來,謝慈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好疼啊。
可是死亡的疼痛只有一時,總好過在這裡受長久的折磨。
他的動作太快,把挾持他的人都嚇了一跳,手腕一抖,哐當一聲,那把架在謝慈脖子上的劍落在了地上。
李青衡聽到聲音,抬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小徒弟脖子上全是血的倒在地上,眼睛失了往日的光彩,茫然地望著這邊。
天空陰沉,烏雲密布,秋風卷起滿地飄零的落葉,遠處傳來轟隆的雷聲,一場大雨將至。
那一瞬間,李青衡的心臟像是被無數的絲線勒緊,他花費了多少心血悉心照顧了多年的小徒弟,就要死在他的面前。
謝慈已有向死之心,李青衡是為他來的無相宮,若是他就這樣死了,他此前的所受的苦還有什麽意義呢?
數道閃電縱橫交錯布滿整片天空,雷聲震耳轟鳴,這場傾盆的大雨終於落下。
李青衡低下頭,拔出胸前兩支帶著倒鉤的箭矢,漆黑的鉤子上掛著新鮮的血肉,他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領頭之人不知道李青衡這是在搞什麽名堂,不過眼下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別想活著走出無相宮,他劍指過去,冷冷笑道:“李青衡,今日便是你的死——”
他話未說完,對面的李青衡突然自爆丹田,浩蕩靈力攜無邊風雨殺伐而來,眾人一時驚住,慌忙躲避,再一抬眼就見李青衡直立庭中,雙手掐訣又借天雷之勢,引下飛火,擺出十方殺陣。
誰也沒想到窮途末路之下李青衡居然還能反抗之力,眾人皆被困於殺陣之中,也無心再去關注倒在地上的謝慈,隻當他已死了。眾人圍攻上來,他們精心籌劃多年,決不能在今日還讓李青衡逃脫。
李青衡不久前散去了大半的修為,現今靈府破碎,已近枯竭,是強弩之末,即使借來天雷相助,這一仗依舊打得十分艱難慘烈,到最後,雙目所及之處,全是斷臂殘肢,紛飛血肉。
不過好在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是他。
李青衡手中的彎刀落地,發出一聲脆響,他轉過身從那些破碎的屍體中尋找謝慈的身影,然後看到他這小徒弟正坐在一顆血糊糊的人頭上面,一臉憂鬱地看向他。
李青衡稍稍松了一口氣,隨後隻覺眼前一黑,便直直栽到血泊裡,昏厥過去。他身上的血液好像都流盡了,身體一片冰涼,許久之後他再睜開眼,秋天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臉上,而阿慈渾身是血跪在他的身邊,對他咧嘴笑著,叫他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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