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婦早已上了年紀,只有一個兒子,幾年前成了親,帶著媳婦搬到城裡去,如今一年到頭都不回來一趟,老夫妻倆相依為命,有時也會覺得寂寞。他們在知道這個小瓷罐兒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後,看他實在可憐,便把他當成了他們的小兒子。
這對老夫婦家中貧困,隻守著這間破舊的茅草屋與後院的一小塊田地生活,不過待瓷罐兒卻是很好。他們花了這一年的大半積蓄,特地去城裡為他請了大夫,然大夫來了也只是給他簡單做了包扎,搖著頭說他能保住命已經萬幸了,這條腿肯定要瘸了。
老婦人因此難過了很久,小瓷罐兒自己倒是沒什麽感覺,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條腿瘸就瘸了,以後活不下去,他就再去做乞丐,這條瘸腿也不失為一項資本。
這對老夫婦心疼他,讓他待在床上好好養傷,什麽活都不用他做,瓷罐兒在床上躺了兩個月,老婦人常常拉著他的手感歎,自己的兒子要是有他一半聽話就好了。
兩個月後,瓷罐兒可以下地走動,老夫婦的兒子也從城裡回來,他知道自己的爹娘背著自己收養了個小孩,大鬧了一場,以後老兩口要是死了,房子和田是誰的,這算是怎麽回事?
老兩口心知這事是他們做得不妥,面對兒子的指責,低著頭不吭聲,只是當男人提出把瓷罐兒趕出去的時候,兩位老人堅決則是不同意。
男人沒能把瓷罐兒攆出去,就想著法地折騰他,每天支使他做這個做那個,不讓他有半點空閑,而且不管瓷罐兒做得好或不好,他總要挑些毛病出來,連飯都不讓他吃飽。
老兩口總是勸小瓷罐兒忍一忍,說過幾天男人回城裡就好了,結果男人在城裡惹了事,不敢回去,乾脆在這裡長住下去。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老兩口也不好硬逼著他回去,看到他欺負瓷罐兒,只能勸他不要太過分,然而越是這樣,男人就越討厭瓷罐兒。
在趙府的時候,瓷罐兒能夠哄得那位討厭他的小少爺看到他就樂,現在對這個胡攪蠻纏又窮又摳的男人卻沒有辦法。
老兩口的那點這點憐憫與疼愛對瓷罐兒來說太不值錢了,他不喜歡這裡了,他想要離開這裡了。
或許是冥冥中菩薩真的聽到了他的發願,初冬的時候,有一隊行腳商人途經此地,他們的管事一眼相中了在田間乾活的小瓷罐兒,此時的瓷罐兒較之兩年前長開了許多,雖然身量不高,穿著破舊的衣裳,但依舊難掩其優越的資質,尤其是他眉心的那點紅痣,當他捧著饅頭站在田埂上面,就像是畫裡的童子。
那管事在村子裡落腳,偷偷觀察了瓷罐兒一段時間,這雖然是個小瘸子,但這張臉長得實在好看,那些個達官貴人一定會非常喜歡他的。
管事正在盤算著怎麽將他從這裡拐走,男人居然自己找上門去,聲稱要將這個孩子賣給他們。
兩人隻談了一盞茶的工夫,就達成共識,男人要的錢對那管事的來說算不得多,還能讓他省去一番功夫和諸多麻煩,實在是一樁不錯的生意。
男人借此機會既能將這瓷罐兒趕出家門,又能拿錢回城裡把自己身上背得官司擺平,對他而言也是一樁一舉兩得的好買賣。
而被當做貨物交易的瓷罐兒本人也不覺得有哪裡不好,他不喜歡這裡很久了。
隻可憐的老婦人等到找不見她的小瓷罐兒,才知道兒子已經把他賣給剛從村子裡離開的那支商隊,她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穿過小徑追趕過來,岑寂的村落呼出嫋嫋炊煙,林中驚起一片灰色的飛鳥。
銀白月光灑在她身後的小路上,婆娑的樹影在她的肩膀上搖晃,她站在車前,被她的兒子死死拉住,她哭喊著他的名字,叫著“小瓷罐兒”,一聲接著一聲。
她喊得嗓子嘶啞,兩隻眼睛哭得通紅。
管事擔心那孩子會因此哭鬧起來,結果一轉頭就看到他面色如常地從小廝的手中接過今天的晚餐,然後像隻小動物一樣,認真地吃掉手裡的包子。只是在爬上車後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淡淡的,他沒有感到分別的痛苦,也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傷心。
男人看到這一幕頓時為自己的母親感到不值,也忘了是自己拿瓷罐兒換了一大筆銀子,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個小白眼狼。
瓷罐兒安然地坐在車上,低頭望向跳腳的男人,眨眨眼睛,他知道小白眼狼的意思,原來自己這樣就叫做白眼狼麽?
白眼狼就白眼狼吧,能怎麽辦呢?他好想吃糖,好想穿漂亮的衣服。
隨行的大漢上前撥開擋路的兩人,那些馬車輕快地奔向月亮的方向,車輪軋過枯死的枝葉,窸窣的聲音蔓延在整個商隊之中,在這個夜晚,瓷罐兒隨著商隊去往充滿未知的未來。
管事的走南行北這麽多年,見過許多被拐來或是被買來的孩子,就沒一個能像瓷罐兒這樣聽話的,管事甚至一度懷疑他的腦袋是不是有點問題。
他們這支商隊行走在外說是倒賣絲綢,但暗地裡乾的卻是買賣人口的勾當,他們會挑選出漂亮的小男孩小女孩,將他們調教好了送往那些大人物的府上。
這次出來大半個月都沒遇見個好貨色,幸好最後撿到這麽個寶貝,定能讓他們大賺上一筆。
瓷罐兒實在老實,管事開始考慮起對他的安排來,調教有調教的好處,但有時候自然的反應更能討那些大人物的喜歡,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教這小子一些規矩的,讓他知道該怎麽伺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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