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過一天是一天吧,好在宇文潯還算體貼,這給周錦的心裡帶去不少安慰。
他太累了,身體累,心也累,便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伴著幽幽月色,以及身邊這樣偉岸的身影,周錦閉上了雙眼。
第04章
宇文潯也睡不著,雖然他微閉著雙眼,但是思緒紛亂。
這場賜婚讓他覺得莫名其妙,唯一的解釋就是周明嵩明著是把周錦嫁給他,給他做妻子,實則是派周錦來監視他。
可是這麽多年下來,似乎沒必要再派個人到他身邊來,而且如果只是監視他的舉動,隨意找個世家大族的公子指給他即可,讓自己的內侄嫁給一個傻子,這個操作實在過於迷幻。
他想不通。
按照他打探到的消息,周明嵩應該是十分疼愛周錦這個侄子的,處處都當親兒子對待,恨不得將世上所有好的東西都一應給到周錦。
既然如此,在婚嫁這樣的大事上,周明嵩是不是過於草率了?周錦做為恆親王遺孤,應該娶個達官顯貴家的千金小姐,綿延香火才對,何以讓他嫁給一個男人做妻?這不是絕了恆親王府的後嘛?況且於外人看來,這個夫婿還是個“傻子”。
這樣的疼愛未免太牽強了些,宇文潯存了疑。
他用余光掃了一眼周錦,發現他已經睡去。於是宇文潯睜開眼睛,仔細端詳起周錦的面容來。
雖然是在夜裡,但仍舊不影響周錦五官的精致表現。他的眉毛彎彎的,一雙丹鳳眼,似小狐狸般勾人,宇文潯當下就心動了。
只是再往深了看,就會發現周錦面色憔悴,憂鬱,如此,宇文潯便不忍心就這樣“輕薄”了他。
替他蓋好被子,宇文潯忍著難受重新在周錦身邊躺下。他不自覺地歎了口氣,隱隱覺得周錦也挺可憐的。
周錦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期間宇文潯一直端茶倒水,親力親為。
在宇文潯的精心照顧下,周錦的身子才終於完全恢復過來。
這日吃過早飯,見天氣不錯,宇文潯就陪著他在院子裡閑坐。
雖然才二月裡,但是南陵地氣暖,院子裡已經開滿了各色花朵,這讓周錦很是驚喜。
往日在京城,這個時候別說花了,就是草都還沒有抽芽。除了幾株松柏,滿眼看去光禿禿的一片,難看的很。
他最喜歡長在院牆上的植物,綠油油的一大片,看著就極為舒服。
“這爬牆草真好看。”周錦指著迎風搖曳的綠色植物說。
“那是薔薇。”宇文潯更正道。
周錦……
也不怪周錦,北方哪裡能看到那麽多花花草草。
宇文潯又說:“再有個把月,薔薇花一開,遠遠看去,院牆上萬綠叢中一點紅,別提多好看了。”
薔薇花。
周錦還沒有見過,會是什麽樣子的呢?他滿眼期待了起來。同時他也感慨,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只是未到南陵來。
果然,大自然對待南方比北方溫柔多了。雖然如今南北統一,但他知道這是用無數人的生命換來的,何況南陵的人仍舊沒有完完全全地歸順大周。
“不僅好看,還可以用薔薇編織花環,福伯給我編過,可好看了。我已經學會了,到時候也給媳婦編一個戴好不好?”宇文潯繼續說。
他眨巴著眼睛看向周錦,眼神殷切的很,周錦覺得如果他不說句“好”都有點對不起他。
於是點了點頭。
果然,宇文潯看到周錦同意了,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
周錦見宇文潯總是提到福伯,便問:“福伯是不是待你很好?”
“是呢!”宇文潯用力地點了點頭,說:“自從有一天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福伯,他一直照顧我,陪我玩耍,給我做好吃的,還給我縫衣服穿。”
“那你知道你的父母嘛?”周錦問。問完周錦才意識到不妥,可是話如流水,已經收不回了。
一時尷尬,周錦便低下了頭。
宇文潯的神色出現了很短暫的停頓,很短暫,短暫到幾乎沒有人察覺,而後就瘋狂地搖起頭來。
“福伯說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是當今皇帝可憐我,賜給我那麽大的房子住,還有下人和守衛。”
說這些的時候,完全看不出宇文潯的異樣,也看不出他的傷心,仿佛是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如此,周錦倒反而不知該如何自處,因為他們都明白,宇文潯口中的皇帝,就是殺害整個宇文家族的罪魁禍首。
周錦悻悻地點了點頭,轉身朝花叢中走去。
殊不知,剛才那一刻,宇文潯是多麽的痛心疾首。
周錦的話,仿佛一隻罪惡的手,揭開了宇文潯內心的傷疤。十年前周國軍隊入侵南晉皇室的情景兀得就映入了腦海裡。
那一晚,整個南晉皇宮都如同一片火海,太監的尖叫聲,宮女的哭泣聲,刀光劍影的碰撞聲,響徹整夜。以及他永遠也無法忘卻的,周明嵩手持利劍刺入他父皇母后腹部的場景。
鮮血從傷口中流出來,沿著森冷的刀刃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先是一小片,然後是一大片,在慢慢地順著台階往更遠處流去。若不是福伯把他藏在桌子下,他也會在那一晚和父母一起死去。
原以為修煉了十年,他可以隨意控制自己的情感,在外人面前做到滴水不漏,然而剛才還是沒能控制得住,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連帶著看周錦的眼神也怒氣中燒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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