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朝司韶令望了一眼,原本明秀的臉上籠罩複雜,一時沒有動作,而是低喃問道:“師父,那當年……當年究竟發生什麽?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陶前輩,”眼見陶重山聞言臉色又是一變,不等他開口,其余幾派終於按捺不住,最先出聲的竟是司恬爾,“別賣關子惹人亂做猜疑,直接說你可是看清了,是誰動的手。”
“看來此事也是我們當年疏忽,”扶心緊接著道,“陶大俠直言即可。”
“若真相另有其他,趁這機會說清楚也好。”
“呵,你們幾派都與他爹娘關系密切,定對他百般維護,”陶重山卻似已看透了般了然冷笑,“但我擎山也絕不忍辱求全,我不妨便在此直說——”
“五年前我們按照司韶令在攻寨前夕的最後一封密信所指路線前去接應,卻沒有見到他,只等來了以青山指偷襲,又對我們七人痛下殺手的孽畜!”
“正是如今這堂而皇之與司韶令成婚的江寨余孽——江惡劍!”
“且無人知道,他司韶令曾在那封密信中再三強調,托我等行動若有意外,定替他保住江惡劍的性命,口口聲聲與我等保證,江惡劍與江寨並非沆瀣一氣之徒!”
“若非我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又豈會在見到江惡劍時放松戒備,反被他暗算!”
“這畫像上的江惡劍,”而陶重山自袖間陡然甩落一紙,用力摔在司韶令的腳下,“你敢說不是出自你手!”
“你現今還敢為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孽畜在我擎山弟子面前肆意妄為!甚至信口雌黃為他強洗罪惡,你可對得起我,對得起慘遭他毒手的其他六位師兄!”
“司韶令……即便我擎山從未入你眼裡分毫,你此番行徑,未免也欺人太甚!”
說完,陶重山又怒極嘔出血來,蒼白發須皆是猩紅,如他眸間可刺穿心肺的恨意。
夜幕陰沉翻湧,被利刃般的朔風切割,哀嚎著從四面八方擠入,整個大廳燭火忽黯,如搖搖欲墜的星河,人神共駭。
顯然連江惡劍也從未聽過這些,眼看著司韶令俯身撿起那張遍布乾涸血汙,早已褶皺破舊的薄紙,指尖蒼白,卻並無反駁。
毫無疑問,那的確是他的筆跡。
耳際便又猝然被風刃嘶鳴灌滿,穿透江惡劍的耳膜,千聲萬聲地提醒他,司韶令竟還曾為他至此。
可他,到底回報了什麽?
“陶前輩的意思是,”而這時尉遲驍也開了口,嗓音微有疑惑地打破沉寂,“江惡劍以青山指……偷襲了你們?”
“他也可使青山指?”
話音方落,也引來其他人面露不解。
“他怎麽會用青山指……”
可竊竊私語中,江惡劍卻脊背泛涼地抬頭,與司韶令同時照來的視線交匯。
他確實使不出青山指。
但後知後覺,司韶令也的確曾教過他。
他以為那只是尋常點穴,因當時內力尚且不足,僅學了皮毛,後來與那慈劍劍法一起,皆深埋進心底,不曾再用。
現在想來,司韶令教他的指法分明更為精深。
而他與司韶令四目膠著間,偏卻無論如何也記不清楚,他那日大開殺戒時,可曾也在混亂之下用了……青山指。
“不可能是我夫人,”卻始終無法下定論間,只見司韶令已轉頭看向陶重山,低聲開口道,“以他當年內力,不可能使出真正的青山指,大師兄看到的人,或許是與他樣貌相近……”
“司韶令!”陶重山自是無心聽他辯解,“事到如今,你還是這般鬼迷心竅!難不成我堂堂擎山七英會血口噴人,僅憑他出身江寨就汙蔑他!”
“……”
“陶梧!”與此同時,陶恣也終於開口,卻是衝著仍一動未動的陶梧,“你,你還不過來!你難道也不信我爹親眼所見?”
便當一眾目光集於幾人,只見陶梧此刻似也被滿目霧杳掩埋,先前那些本已確之鑿鑿的推斷因陶重山的到來悉數崩亂。
“師父……”而他抿唇頓了頓,“可是那些青鄴——”
儼然仍十分在意那詭異的七具外族屍首,卻不待他說完,清糯的話音戛然而止。
好似由於喉嚨被緊扼而霎時漲紅面頰,連同他澄澈雙眸也被赤紅血絲迅速佔據,尤其,那被迫分化間,一刹撲鼻而來的強熾信香。
距離他最近的江惡劍神色驟變,率先反應過來,在陶梧不受控制之前不假思索地扯落懸於頭頂的道道紅綢,頃刻將他雙臂緊束。
第50章 竹馬
陶梧分化了。
且並非為尋常分化。
那是江惡劍曾在江寨無奈目睹了無數次,最熟悉不過的,因洗骨丹而被迫分化。
耳邊終發出的痛苦嘶叫,撞得他心下顫抖,盡管不可置信,仍緊攥仿若會隨時破裂的紅綢,任由陶梧劇烈掙扎也不肯松懈絲毫。
為什麽?
他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也沒有任何舉動,是何時服下的洗骨丹?
又是哪裡來的洗骨丹?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情形顯然令江惡劍一時無法理解,唯有震驚不已地將人禁錮在掌下,由著鼻間充斥早已彌漫整個大廳的竹香,那本應是清寒徹骨,卻由於每一片翠葉都仿佛沾染酷烈殺機,根根竹節凌霜傲雨,又鮮血淋漓,像猩紅的萬裡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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