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被江慈劍驚險攔下,但她的目的,並非真的以此傷她,而是鞭梢飛快從她面龐掃過時,頃刻浸入她口中的毒粉。
她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哪怕無法親眼看著蕭夙心死在自己手裡,那毒粉也遲早會要了她的性命。
思及此,江慈劍不敢置信間,神色恍惚地徑直將沾有星點毒粉的指尖送向自己口中,想要確認那毒粉並不是自己所想。
被司韶令及時皺眉攥住。
“我聽說長生池有……一種用來煉丹的毒粉……”
江慈劍掙動兩下未果,滿是血痕的臉頰抬起,訥然對司韶令道:“名為黃泉路……”
“會,會讓人在睡夢中五髒六腑俱毀……”
江慈劍說著,眼睫一動,眼淚便混著血水落下。
“沒有解藥——”
“她會沒事,”卻見司韶令遮住他從未如此崩潰的雙眼,突然沉聲打斷道,“我可以救她。”
掌下江慈劍正有動作,司韶令又緊隨其後道:“但我的解毒秘法,不可外傳,你需捂住眼睛。”
“阿邵……”
“你耽誤一刻,你娘和腹中胎兒便可能再也救不回來,你不信我麽?”
晦黯中,司韶令一雙閃爍的眸子卻並不是他所說的一般堅定。
他也是猶豫的。
倒不是他沒有把握救人,而是當江慈劍終於無措地在他掌心裡點點頭,司韶令垂眸以另一手從懷裡拿出的,實際是他現今僅剩的一顆——金菩提。
這最後一顆,本是他留給自己,若他日不慎身份暴露,或可助他挺過極樂井最殘酷的審訊。
【第二卷 ·完】
第100章 侍使
“你跟著我出入極樂井,對這些東西應該不陌生了。”
火盆劈啪作響,如張開獠牙的凶獸,映亮江盈野幽黯扭曲的側臉。
只見他瘋鷙眸間隱約照出一道奪目的紅,赫然是一血肉模糊的少年,修長纖瘦的身上已分不清血水與赤衣,整個人奄奄一息地倒吊著,如一縷搖曳的殘魄。
“但隻剜你的肉,當然還不夠。”
江盈野猙獰地笑了一聲又道。
“我聽說,你的內功在你們擎山獨一無二……”
“不如就,廢了你這裡。”
輕巧而狂戾的話音方落,伴隨江盈野猛地抬手,刹那傳出毛骨悚然的皮肉灼響,滿目血淚墜落,摻雜少年再忍不住地嘶吼……
“江慈劍!”
……
敕風堂,不世樓。
驀的一吼,司韶令已從榻間驚恐睜眼。
與此同時,房門“吱嘎”被推開,原本守在門外的侍使聞聲進來。
似是並沒有聽清司韶令高聲喊出的名字,侍使臉上戴著敕風堂雲火面具,隻恭敬垂下頭。
問道:“堂主……是有何吩咐?”
嗓音異常喑啞,像是喉嚨被烈火焚燒,乾澀得聽不出一絲潤澤。
因著方才那突如其來的夢境實在深入骨髓,司韶令就那麽汗津津地凝視著來人,雙目仍布滿血絲,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對方當做夢裡的江盈野殺死。
半晌,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侍使身上躍動著,司韶令終於恢復一貫的寒凜,冷聲問道:“新來的?”
“是,”侍使低應道,“是鬼門右使安排屬下在此照顧堂主。”
聽聞是右使所派的人,司韶令原本森冷的眸底稍微緩和,卻仍無情開口:“出去。”
“下次沒有我的允許,再敢直接闖進來,我殺了你。”
“……屬下知錯了。”
那侍使聞言說著,便後退兩步,轉身離開。
“等等。”
誰知司韶令盯著他似有傷未愈的佝僂背影,又突然叫住他。
倒並非關切,畢竟敕風堂內的人身上帶傷從不稀奇。
而是問道:“右使去哪了?”
“回稟堂主,”那侍使便答道,“昨夜又有兩個南隗人潛入青鄴,據說又是擎山弟子,現已經被擒獲,兩位鬼使一同前去了解情況了。”
聽見對方提及“擎山弟子”,司韶令臉上卻並沒有什麽驚訝之色,顯然早就習慣如今與其水火不容的形勢,更沒有顯露絲毫對昔日同門的擔憂以及多余詢問。
隻沉默片刻,低沉道:“嗯。”
於是雲火面具下的雙眸又遠遠地望一眼榻間不再開口的司韶令,等了稍許依舊不見司韶令出聲,終是退下。
而隨著房門閉合,屋內再次陷入寂靜,下一瞬,司韶令強行忍耐的額角也滴落大顆的汗珠,青筋迸起間,掌心死死按於下腹丹田。
稍作平息,才從懷裡摸出一瓷瓶,倒了幾顆淺赤的丹藥。
與隱息丹的外形毫無二致,卻顯然,並不是隱息丹。
待司韶令仰頭將那丹藥服下,慘白濕澇的面龐才總算逐漸有了溫度。
守於門外的侍使耳尖微動,不知是否聽見了裡面短暫泄出的幾聲悶哼,隻隨著司韶令呼吸平複,也好似輕吐了一口氣出來。
不自覺地抬手,在空蕩的頸前摸了摸。
隨即猛轉過身,原是房門驟然打開,司韶令從裡頭走了出來。
倒沒有再注意他,此刻的司韶令已看不出先前的任何脆弱,雙目一如平日鷙狠,涼風吹動烏袍,無聲挺立間,仿若來自地獄的蔑視。
而敕風堂上下無人不知,他們這新堂主雖殺人如麻,動輒滿身血腥如厲鬼,卻又最喜乾淨,每日早晚務必要泡一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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