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她再也不能原諒自己。
而蕭夙心不知她怎麽了,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把剩余的蒸餅塞進嘴裡,又拿起一塊遞給她。
“哭什麽?”摸摸她的頭輕笑道,“等一會兒生下來,你就是阿姐了。”
“……”她聞言愣住。
“不過,”蕭夙心又笑得雙眼彎起來道,“日後若有機會,還是會讓我小兒媳出寨時幫你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到時你若想回去,也可以。”
蕭夙心口中的“小兒媳”,自是那個當時讓昭蘇看不透的“邵雲爾”。
自從蕭夙心得知他身上那些被鳳毓誤會的傷痕都是江慈劍所為,便除了在江慈劍面前,蕭夙心都這樣叫他。
不知為何,他好像很得蕭夙心的青睞。
可她覺得,他除了長得好看,一點也不像是會老實做江慈劍夫人的人,不溫柔不賢惠,所以不怎麽喜歡他。
“……”
而眼下,她呆呆望著蕭夙心,卻是拋開其他,這才意識到,無論如何,對方原來是不會丟下她的。
可也就在這時,她正擦去睫上大片模糊淚水,再一抬頭,只見蕭夙心眉頭一改先前地緊皺起來。
她突然起身,笨拙地抱著肚子靠向門口,向外看去。
緊接著,不等身後的她也跟著看清外頭由遠及近的嘈雜,蕭夙心已忽地轉身,徑直朝角落一頂高大箱櫃走去。
“你快藏進去,”似是腹中不怎麽舒服,她扶著小腹的手微微攥緊,“不管發生什麽,千萬不要出來,知不知道?”
第166章 禍首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其實昭蘇並沒有完全看清。
從櫃門狹窄縫隙間,密如鼓點的心跳不斷扯痛她的意識,她只能依稀看到那些黑壓壓的來人滿口謾罵,甚至有人不顧蕭夙心高隆的小腹,粗魯地抓住她推搡著。
“你們是這附近的村民?”而蕭夙心起初也曾抱有一線希望,強作鎮定地道,“那你們應該認得半年前從這裡逃出去的百姓,我家阿慈因為放走他們,吃盡了苦頭——”
“呸!”
她話音未落,有人卻將唾沫啐在她的臉上。
“賤婦!以為那小畜生一時興頭上的戲耍,我們就要對他感恩戴德不成!”
“江寨害得我們各個家破人亡,今天我們要讓江盈野血債血償!”
顯然,蕭夙心並沒有想到,原來江慈劍曾救下的那些人,就在他們當中。
她終於被眼前來勢洶湧的惡意驚得微微偏過頭,眸底已一瞬涼透,恰好落入櫃子裡的昭蘇眼中。
尤其,她兩手下意識地拚命護緊腹中胎兒間,還有人躍躍欲試地不斷以手上鋒利指向她。
又被旁人攔下:“先留著她,等她那小畜生回來再說。”
聞言又是一頓,蕭夙心猛轉過頭,目光飛快掃過角落櫃子。
隨後她用盡力氣,不顧一切般地突然向門外擠去,仿佛怕極了想要逃脫,也迫使眾人同她一起退後了幾步。
她是想用自己將他們引離屋內,好讓昭蘇趁機從窗子逃走,去阻止江慈劍回來。
可惜,她一個孕婦的力氣哪裡能與這群村民相抗衡,她咬牙向前,也不過讓對方在突如其來之下稍不留神,很快又凶狠地將她扯回。
連同她衣襟也扯得松散,幾縷發絲被蠻力扯斷,更警告性地幾腳故意踢在她的小腹。
而此時的昭蘇,卻即便是蕭夙心真的爭取到了機會,也不可能如她所願。
她驚恐望著眼前一幕,別說是衝出去,連動一動都已艱難,就像一隻嚇破了膽的鵪鶉,呆呆蜷在櫃裡,寒意透骨,瘦弱的手腳皆已凍僵。
她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蕭夙心說了,若有危險,千萬不要出去,所以她不能……不能亂動。
不可否認,很久以後,每當她回想起來,此刻她的膽怯,都是在苦煉小洛河時幾度將她拖入深淵的夢魘,她差一點,也無法將這些情景如此細致地描摹於眾人面前。
因為無人知曉,她不僅不敢出去,在那一刻,她甚至害怕幾個來回走動的村民突然發現藏身於箱櫃的自己,怕被這些窮凶極惡的人們誤以為,自己是蕭夙心的親信。
明明前不久,她還慶幸著,蕭夙心母子不會拋棄自己。
她控制不住地發抖,除了恐懼,也是對自己的鄙夷。
只希望趕快有人能出現在這裡阻止他們,哪怕,來人是她最痛恨的江盈野。
而事實卻遠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殘酷。
就在這時,江慈劍已發現了遭人殺害的穩婆,匆忙趕了回來。
噩夢,也才剛剛開始。
江慈劍回來後的情形,因著她的視線所限,連同小洛河所壘起的幻境裡,也僅是能聽到聲響,看不見屋外真正發生在江慈劍身上的情景。
但是,那些聲音像無孔不入的厲鬼,糾纏縈繞在她的耳邊,每一聲都是淒厲的哀叫,像一把剖骨刀,將她凌遲。
她聽見江慈劍一句句卑微的乞求,聽見他跪在雪地裡,無數次的磕頭認錯,承認自己是個罪有應得的畜生。
甚至像是能聽見他叩在地上的額頭,每一次與冰雪相撞時的皮肉崩裂。
數不清,無盡頭。
聽見那一群人對此毫不所動的無情譏諷,肆意袒露出骨子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惡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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