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恣見狀神色複雜,倒是又安靜下來。
無疑,他潛意識裡的私心是賭對了的,司韶令如今再怎麽與南隗為敵,對向來維護他的陶梧師侄至少心存憐惜。
也只有司韶令這可以為一條瘋狗而不顧一切的瘋子,才不會像其他師兄弟們一樣,為所謂的道義,勸他趁早殺了變為鬼士的陶梧。
一時間,本鬧得雞飛狗跳的四人,意外維持了許久這難得的“和睦”。
甚至讓精疲力盡的陶恣不出片刻,就全身心放松地靠著牆角睡了。
他也就不曾注意到,司韶令眸底始終揮之不去的凝重。
因為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變成鬼士的人能夠恢復如初。
陶梧才這般的年紀,難道真的要依靠清心曲,神志不清地過完一生?
“司韶令。”
而正當司韶令看著掌下已乾淨無塵的人發怔間,江惡劍也從浴桶邁出,滿身久違的清爽,隨意攏了把滴水的幾縷發絲,忍不住從身後將人抱住。
他自然看得出司韶令心中所想,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撫,便低叫他一聲,不再開口。
司韶令:“……”
直到察覺司韶令微微僵硬的身軀終有了掙動,江惡劍忙收回在他腹間傷疤輕輕摩挲的掌心,又驀地抬手,以青山指隔空擲向壁頂機關。
趁上方石板大開,再次打橫抱起司韶令,縱身躍回房內。
“你現在用不得輕功,咱們一回生兩回熟,以後就習慣了哈——”
江惡劍一落地,正呲牙解釋,不料尾音未落,他已不受控制地向後摔去。
耳畔稀裡嘩啦掉落一地筆紙,江惡劍愕然抬眸,任由自己被司韶令掐住喉嚨,面對著面地按壓在桌案。
看司韶令臉色不善,明顯已忍耐許久,江惡劍以為他這是要來清算總帳了,想了想,仰臉啞笑一聲。
艱難道:“你……不必這麽用力,反正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再綁著你。”
他確實後怕極了,若不是這房裡恰好置了那一間密室,後果不堪設想。
而司韶令此刻卻一改在密室內的淡然,死死盯著江惡劍示好的表情。
“你真的,什麽都聽我的?”
“自然——”
“那你告訴我,你是如何發現銅錢被我調換的?為什麽偏是江寨覆滅的時候?”
“……”這問題顯然出乎江惡劍的意料。
——從江寨覆滅那日,我得知你換了我的銅錢,我其實就……心悅你。
他說這些話時急於向司韶令表明自己的真心,也是一番放肆過後興奮得過了頭,竟沒能仔細斟酌再開口。
目光鎖緊江惡劍一瞬發僵的笑容,司韶令又緊接著問道:“你當初一心打算娶林厭,為什麽偏在那日改變主意了?”
“僅是因為,你不再是天乾?”
“那你放棄與他的約定,並非不喜歡,而是礙於同為地坤,不願耽擱他麽?”
“……”
沒料到自己的表白反而在司韶令心裡又激起這千層波瀾,江惡劍心下微有悔意,停頓須臾,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對林厭……早就已經沒有那種心思。”
可惜,其中緣由在江惡劍腦中一刹閃過,摻雜著那日所有刻入骨髓的,他已許久都不曾回想起的不堪,江惡劍瞪著眼睛,面對司韶令眼底灼燙,實在難以啟齒。
“為什麽?”奈何司韶令不肯放棄地追問。
“……”江惡劍凝滯半晌,再三努力,依舊一陣尷尬的沉默。
他乾脆話鋒一轉,答非所問道:“你剛才說的銅錢……”
“那個是因為,林厭送的那一枚,上頭實際有一道不怎麽起眼的豁口,可我那日……恰好發現耳朵上這枚,竟是完整的。”
說著江惡劍又一笑:“後來我反覆回憶,想到這銅錢曾被我不小心弄丟過,是你幫我找回來,自那之後,我就一直戴在身上。”
“那唯一的解釋,就是你並沒有找到,為了不讓我失望,才特地又另換了一枚新的給我,謊稱是——”
“你猜錯了,”司韶令這時打斷他,倒不打算隱瞞,“從一開始我就看那銅錢不爽,所以不是你自己弄丟的,是我趁你不注意,扯下扔了。”
“……”
江惡劍聞言愣住。
江寨覆滅之後,除了妹妹,他本對一切再無眷戀,隻念及那銅錢算是司韶令的一番心意,所以才沒有舍得丟棄。
卻怎麽也沒料到,原來……是被司韶令故意調換了?
而不待他再細細體會內心頃刻鋪散開的驚詫,司韶令隨後又開口。
“我從未強行問過你,但直到現在,你依然不願意告訴我,那一日在你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是麽?”
儼然聽出了之前江惡劍有意避開關於林厭的事,司韶令再說話間,語氣已倏地冷下。
“……”江惡劍凝望著他眸底陰霾,不免想起他在北州王庭因林厭而失控的那幾日,心裡已隱約清楚,所有涉及林厭之事,似乎都是司韶令的逆鱗。
但這一次,他無法如司韶令所願。
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恥笑,卻唯獨對司韶令,有些事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阿邵……”
江惡劍啞聲輕喚,嗓音破天荒的泛起氤氳,裹著多年來已鮮少流露的糯軟,忽地撐起身,去親司韶令近在咫尺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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