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向來面對任何事都風輕雲淡的厲雲埃。
他那雙冷清的眸子裡,也會有害怕之物。
便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蕭臨危不動聲色待了半日,最終還是去了苦籠。
“哦。”
不過有些意外的,則是厲雲埃答得乾脆,柔軟劉海下,始終與蕭臨危對視的雙目並無絲毫波動。
甚至在答應過後,詢問起他手上寒瓜味道如何。
“倒沒什麽特別的。”
似不耐嘗了一口,蕭臨危轉身時有汁水沾濕指縫,他卻避開了旁處見狀急忙來接的侍奴,隻不客氣道。
也像是不甘心於厲雲埃會對鷹池無動於衷,他面無表情間,將余下的寒瓜凶狠地悉數吃下。
直到傍晚,鷹池內霧氣彌漫,濯濯池水映出的,仍舊是鷹翅玉座內蕭臨危令人不寒而栗的面孔。
在厲雲埃緩緩向他走來之際,又明顯含了些許深邃,像是就要看看,厲雲埃究竟能故作淡定到何時。
而須臾間,侍奴們已經全部識趣地退下,偌大鷹池中,空曠倒不冷清地只剩下他們二人。
蕭臨危這時一言未發地率先起身,肩頭早已被熱意熏得微微發紅,因著膚色相對深些,又有先前炸傷殘留的疤痕,乍一看如潑野的春日花瓣,隨著他驀地扯下發冠,上面水珠氤氳滾落,流入瞬時披散開的滿頭金燦。
他就這麽背對著厲雲埃,順著玉階一步步踏入池中。
分明越往深處越是向下而去,但他轉身間,視線依舊居高臨下。
“還不過來?”只見他緊盯厲雲埃仍一絲不苟的袍袖,忽然催促一聲。
“……”
於是停頓片刻,厲雲埃沉默著垂眸,果真脫了外袍,僅留一件褻褲以及半側肩後緊縛的布條——那是用來遮擋“蕭臨危”幾個字的布條,即使到了如今,他也從不輕易解開。
而他明顯不如蕭臨危魁梧的身子在不住撲面而來的熱浪裡更顯瑩白,仿佛一搖搖欲墜的仙子停在池邊,下一刻便要溺於其中。
然而迎著蕭臨危灼灼目光,他竟是赤著腳,安靜地走了下來。
烏黑發梢一浸入水面,更如墨散,將整片池水染出深深淺淺的幽香。
若非他僵硬到短暫失了控的指尖在水下輕顫出不易察覺的波紋,蕭臨危當真要以為,他並沒有畏水,一切都是自己的誤判。
可惜,眼下即使證實了他心中所猜,厲雲埃的反應卻與他原本設想相差太遠。
甚至厲雲埃越是看起來若無其事地朝他走近,他臉上神色越發難看至極。
也就在他們僅隔數尺間,蕭臨危忽地向後退去,眨眼潛入了水底。
下一瞬,他已直奔厲雲埃僵直立於水下的身軀,猛然拉扯,倒比他想象中更加輕而易舉地,便將厲雲埃整個人都按進了水裡。
此時的厲雲埃,果然就像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不知是否已忍耐到了極限,從始至終不曾掙扎半下。
待蕭臨危終於抓著他的濕發將他提起,嗆水的咳聲也隨之而來。
奈何蕭臨危再次將視線緊鎖在他的面容,看著發絲狼狽貼在他側臉,他緊閉的雙眸顫抖睜開,近在咫尺的,依然是他毫無畏懼的凝視。
“王妃……不是害怕麽?”
蕭臨危似在壓抑什麽般開口:“讓本王看到,就放你出去。”
“……”厲雲埃顯然對他的舉動無法理解,隻無聲瞪著他,明明身處溫熱,眼神卻冷得刺骨。
不禁讓蕭臨危想起二人初見時,厲雲埃也是這樣一副仿若視他為汙濁的姿態。
便緊接著,蕭臨危鉗著他的喉嚨,猛又與他一同沉下。
他倒要看看,水下的他還能怎樣保持這份淡定。
可他又想錯了。
沒想到沉入水底的厲雲埃,乾脆又閉了眼,任由發絲凌亂地裹著他那一張隨波逐流般的面孔,哪怕隨時便要咽了氣,也未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
更想不到,厲雲埃這副無謂瀕死的模樣,反而讓熟識水性的蕭臨危眉頭驟緊著,猛地嗆了一口水。
隨即水花飛濺,蕭臨危已掙扎浮出水面,並將手中再次發出劇烈咳喘的人狠狠扔至池岸。
“滾回去——”
誰知蕭臨危難得驅趕的話還未說完,原本已柔軟無力的厲雲埃在池邊僅稍微喘息,竟是陡然抬眼。
眼底罕見的迸出慍怒,與此同時,他已單臂支撐著縱身向前,趁蕭臨危背靠池壁難以使出力氣,不顧身份與平日冷靜,拚了命將他緊緊勒入臂彎。
滾熱的怒意噴在蕭臨危濕漉的耳畔,厲雲埃啞聲質問:“我與你近來並無糾葛,為什麽今日又突然一再尋釁?”
第194章 夫妻
的確如厲雲埃所說,自從玄薊暴露那一晚,他們之間已有段時日不如以往劍拔弩張。
或許是由於厲雲埃那時突如其來的一吻打消了原本的爭執不休,也或許,蕭臨危雖有江惡劍護著,但到底受了些傷,厲雲埃常常前去探望,關系便難得的有了緩和。
所以今日蕭臨危又突然變了副面孔,明知對方畏水,偏以此刁難,實屬讓厲雲埃難以理解。
也伴隨著蕭臨危的劇烈掙動,厲雲埃質問間,本就不怎麽可控的手上更沒了輕重。
而蕭臨危被迫仰頭向後,胡亂垂下的發絲皆被厲雲埃死死鉗入臂間,暫顧不得怒斥,隻不甘心地撐住池壁,沒入池水的腰下猛然使力,欲強行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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