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簌拿出帕子,輕輕幫應翩翩擦去臉上的雨水,然後抬手去抱他,想將他放回床上去。
像是感覺到了別人的觸碰,應翩翩皺著眉,仿佛很不安的樣子,忽然一把攥住了池簌的衣袖,低低喊了一聲:“傅寒青……”
池簌不禁怔住。
他低下頭,看見應翩翩的睫毛上有什麽晶亮的東西在燈下一閃,便著魔一樣地抬手碰了碰,才發覺觸手溫熱,不是雨,是淚。
淚水滲進了他的皮膚。
那個瞬間,池簌感到自己的心頭像被尖刀絞進去一樣的疼痛,一時垂眸瞧著應翩翩的臉,再也移不開目光去,胸中萬緒,分辨不清楚是什麽滋味。
他僵了片刻,終於沒忍住,歎了口氣,低聲應道:“嗯,你別怕,有我呢。”
不知道他的話有沒有起到作用,片刻後,應翩翩在睡夢中蹙緊的眉頭松了一些,池簌慢慢地伸手,替他擦去臉上的雨水,揉了揉他的眉心。
正在這時,他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立刻轉頭望去,卻見是應定斌撐著把傘,身後跟著兩名隨從,向這邊走來。
他顯然也看到了池簌,便停下腳步打量,兩人都是第一次跟對方見面,卻一看見人,就知道了身份。
片刻後,池簌衝著應定斌拱了拱手,低聲道:“廠公。”
應定斌知道兒子新納了一名妾侍,也沒往心裡去,在他眼裡,只要應翩翩不惦記著傅寒青,就是再娶十個八個擱在府裡養著也沒什麽關系。
再說了,娶妻娶德,納妾納色,管他性子好不好,是男是女,能討兒子喜歡就是進到了本分了。
但眼下站在面前的男子,溫文爾雅,氣度雍容,在暗中乍然一看,那眉目五官尚不分明,便竟有種令人無可回避的驚豔之感,倒是讓應定斌十分意外。
他剛才瞧見池簌站在那裡給應翩翩擦臉,動作溫柔,眼神專注,心中便滿意起來,讓端著藥的下人將熬好的補藥放進應翩翩房裡,又過去拍了拍池簌的肩膀。
怕把應翩翩吵醒,應定斌也同樣壓著嗓子說道:“外面容易著涼,你帶他回房吧。既然來了我府上就是一家人,好好照顧少爺,本公定然不會虧待你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子嗣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們府上不看重這些。”
池簌心想,你兒子還說生了孩子給我扶正呢。
不對,打住這種可怕的想法,他不是回來見一面道個別就要走的嗎?為什麽要在這聽為人妾侍的道理,還想能不能生出孩子扶不扶正的問題?
池簌:“……是,多謝廠公。”
應定斌覺得池簌沒有趁機買好,也沒提什麽要求,可見是個老實不貪的人,越發滿意,覺得這簡直比傅寒青不知道強了幾百倍,點了點頭,又看了應翩翩兩眼,就帶著人走了。
剩下的時間還是留給年輕人培養感情吧。
池簌看著應定斌走了,稍稍懷疑了人生片刻,又覺得總不能把應翩翩扔這吧,或者叫醒了跟他告別?可人家怪累的,好不容易休息休息。
他終究默不作聲地將應翩翩抱起來,帶回房內,輕輕放在了床上,而後應翩翩半翻了個身,抓著池簌袍袖一角,順手團了團,抱進懷裡睡了。
池簌被他這樣揪著,只能半彎著腰立在床前,肌肉緊繃。
片刻之後,他微歎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愁,慢慢低下身來,順著力道坐在了應翩翩的床畔,靜聽窗外雨聲滴答,飛打房簷。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翩翩才猛然從夢中驚醒。
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竟果真躺在一張柔軟的床榻,房中光線暗沉,窗外雨聲淅瀝,而黑暗中有個人,正坐在他的身畔!
這一驚非同小可,應翩翩猛然翻身而起,手在枕下一摸,已將匕首握在手中,但這時,已有隻手輕輕按在他的手上,卻並未施加力道,柔柔一觸即分。
那個人輕聲說:“應公子,是我。”
這聲音與夢中黎慎韞的詭譎陰鷙全然不同,十分清潤,帶著令人心安的溫柔。
原來是池簌。
應翩翩松了一口氣,發現自己的額角已經冒汗了。
他緩緩放開匕首,說道:“……是你啊。”
“是我,你做噩夢了嗎?”
池簌起身倒了一盞溫熱的水,送到應翩翩唇邊喂了他兩口,隨手將杯子放在一邊,柔聲道,“沒事的,現在是在你房裡。剛剛我從安國公那邊回來,外面下雨了,我怕你沒關窗,著了涼,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睡在廊下,就把你放回了床上。”
他微帶歉意:“嚇著你了吧?抱歉。”
他的語氣溫和,一言一事都徐徐道來,有種閑話家常的溫馨。
應翩翩腦子裡還有些迷糊,就著池簌的手喝了兩口水,隻覺得一股暖流脈脈流過髒腑。這樣一個淒冷的雨夜,從噩夢中醒來,令他的心也逐漸靜了下來。
應翩翩輕歎了一聲,慢慢醒過神來,道:“多謝。”
應翩翩倒不是害怕噩夢,而是已經意識到,剛才的夢境正是原書中真實發生過的隱藏劇情。
黎慎韞這個王八東西,可真是好算計。
應翩翩原本還一直奇怪,為什麽自己在書中明明已經死了,但還會知道一些他死後發生的劇情,現在看來,很有可能一直到了全書大結局,他的生命都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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