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間:“……啊?”
應翩翩施施然起身,負手向外走去,那朵蘭花被他夾在指間,微微顫動。
“京城裡不少人都說,應玦風流浪蕩,男女不忌,這正好也碰見一個對我心懷不軌的送上門來,焉有不調戲一番的道理?別愣著了,跟上。”
安國公府的護衛早已候了半天了,見應翩翩出來,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上去,說道:“應公子,人就在這裡了。我家少爺說,這等賤民竟然敢冒犯於您,他看了實在氣不過,為了給您出氣,特意把人抓了起來,任您處置。”
他對於韓小山是安國公之子的真實身份絕口不提,但後來“殘害公侯之子”正成為了宦黨的一項罪名,在後續劇情中引出了不少麻煩事。
應翩翩一瞥眼,已經看見地上躺著一名青年,便似笑非笑地說:“好啊,真是好極了!”
他走到那名青年的跟前,說道:“我正愁沒得玩呢,快讓我瞧瞧韓耀這份‘厚禮’有不有趣。”
應翩翩低頭看向那人,正在此時,對方也恰好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應翩翩微微一怔。
地上躺著的這個人,身上穿著粗布的衣裳,臉上也沾滿了血汙,連模樣都看不清楚,可他的眼睛深黑如墨,無情無緒,仿若溫和內斂的背後,盡是荒蕪。
這是一雙十分漂亮,也十分冷寂的眼眸。
一個遊手好閑的混混,怎會擁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
池簌睜開眼睛,便感到渾身劇痛,鼻端傳來淡淡的血腥氣,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面。
這種感覺於他而言,實在已經是久違了。
他想要打量周遭的情況,便聽見前方輕微的腳步聲響,抬眼但見一人正朝自己緩步走來。
那人穿了一件淺絳色的廣袖長袍,腰間圍著巴掌寬的錦帶,上面還墜了塊羊脂玉的玉佩,隨著走動的步伐在腰側微晃。
他的腰背的線條如同工筆勾勒出一般的寬窄絕妙,身姿頎長挺拔,容貌亦生的分外靈均標致,膚色如玉,眉眼迤邐,嘴角含著三分笑,但絲毫不顯溫柔,反倒似譏似倦,給他的神情間添了幾絲懨懨之色。
池簌看著對方在自己身前一步遠的位置處停了下來,那絳色的袍角被風一翻,宛若蓮花綻放。
“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這人一出現,天底下的光彩便仿佛全都聚在了他的身上,周遭一切轉瞬間盡成陪襯,黯淡無光。
池簌微微晃神之間,對方已經低下頭,鋒銳的目光直照而來,瞬間望進了他的眼底。
心弦似被這幾乎化作實質的目光輕輕一撥,腦海中轟然而響,池簌未及斂目,已察覺到對方那漫不經心的慵倦神色微顯動容。
好像這短短一照眼,他就從自己的身上窺破了很多秘密似的……
池簌執掌七合教以來數年之間,積威甚重,從未有人能夠如此,又敢於如此。
他明明應該已經在總壇的地宮當中病逝,但睜開雙眼之後,眼前卻既非地府,亦非仙宮,反倒竟好似換了一重身份重回人間了,實在是匪夷所思的奇遇。
他究竟是在什麽地方,這華美青年又到底是何人?
第5章 疑是玉人來
池簌心念電轉,將目光陡然一斂,眼瞼微垂之間,整個人收斂鋒芒,靜觀其變。
兩人這通眉眼官司只是在瞬息之間,其他人渾然不覺。
應翩翩掩去眸底的探究,半蹲下來,抬手在池簌臉側輕拍了兩下,十足十一副欺男霸女的混帳德性,玩味笑道:“長得倒是不錯,不過怎麽一聲都不吭,是個啞巴不成?”
這兩下拍的不疼,倒是他袖底隱約透出一股極淡雅的香氣,像是微雨過後風動蘭花的暗香,幽幽蕩蕩地纏上身來,衝淡了鼻端的血腥氣。
——哼,膽大妄為,不知死活。
“……不是啞巴。”
片刻之後,池簌撐著地坐起了身,又說道:“多謝公子稱讚。”
他說話時的語氣溫和而靦腆,頭半低著,掩去了眼眸深處沉沉的冷色。
應翩翩這表現跟預計的完全不同,讓安國公府的小廝不禁在心裡暗自犯起了嘀咕。
要說這應公子雖然脾氣和名聲都不怎麽樣,但年少才高,又是出了名的俊美,他的愛慕者滿京城裡可是一抓一大把的,但除了傅寒青,應翩翩明明對誰都不假辭色,今天卻對一個混混興致盎然……
這小子被打成這樣,這連模樣都看不清,應公子說他長得不錯,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韓府的護衛試圖挑撥:“我家少爺還說,這小子還偷藏了您一個荷包,他本來想幫您拿回來,可惜爭搶之間卻被扯爛了。”
應翩翩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向池簌道:“你還真是賊膽包天。”
池簌歉然道:“弄壞了公子的東西,是我的錯處,我賠。”
應翩翩說:“你有什麽,瞧你這窮酸樣子,賠得起嗎?”
池簌羞愧似的略一欠身,不再多言。
應翩翩的笑容中多了幾分深意。
他想,要麽這個人就不是韓小山,要麽他平日裡在京城中表現出來的模樣就是別有用心的偽裝。
面前此人仿佛性格老實,脾氣也好的要命,但應翩翩卻分毫沒從他身上感到友善和親切。反倒想起寺廟裡高坐著的佛爺,看似悲天憫人,實則高高在上,目下無塵,別有一種內斂的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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