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聽起來有點倒霉,但安華郡王的名聲可是要比應翩翩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
當年應翩翩中了狀元,有不少人都甚不服氣,特別是從那以後他又逐漸得了瘋症,過年那會同科士子聚會聯詩,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提起筆來雙手顫抖,連字都寫不成,更加名不副實。
大家都私下議論,若是武謹楠應考,這個位置怎麽也輪不上一個太監的兒子。
韓耀的表姐正是嫁給了武謹楠的大哥,而在原書中,武謹楠以後也會成為傅寒青的擁戴者。
今日,這些人把武謹楠帶到他面前,其實已經其心可昭,就是想掃了他的臉面,在眾目睽睽下證明,他應玦“狀元”二字名不副實,全是靠人相讓才得來的!
“原來是安華郡王啊。”
應翩翩終究驀然一笑,仿若明月生輝,奇花乍放:“素聞郡王高才!玦,慕名已久了。”
他們幾個在這裡你來我往,說的熱鬧,武謹楠卻還沒有開口說過話,面色冷淡地站在一旁,瞧著頗為倨傲清高。
應翩翩在心裡加了一句——一副油鹽不進的死人樣子,閣老和太傅那些老頭最喜歡了。
聽到應翩翩對自己說話,他才拱了拱手,道:“應公子過獎了。小王對於應公子的諸般事跡,也是頗有聽聞,甚為驚歎。今日特意作畫一副,欲請公子品鑒,不知應公子可願賞光?”
他說的是“驚歎”而不是“讚歎”、“佩服”,顯然有譏諷之意,應翩翩習以為常,也不意外。
由武謹楠那些事跡便知道,他一定是個作風端嚴,正義感極強的人,而且濟王府也一向是清流的典范,能看得起自己這個“宦黨”才怪了。
再加上韓耀肯定沒少挑唆,若是今天武謹楠衝他笑嘻嘻,他才要真的毛骨悚然。
甚至,應翩翩還覺得,他接下來可以再讓武謹楠更多討厭自己一點,賺一賺經驗值。
思量之間,武謹楠所說的畫已經拿了過來,展開放在了桌面上。
應翩翩低頭看去,而後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只見這幅畫上所畫的是一重重連綿陡峭的高山石壁,壁立千仞,層巒疊嶂,筆勢雄偉。
近看之下,竟然每一重高山都有其不同之處,運墨用色更是頗為獨到,渾厚華滋,確為上品佳作。
但重點不在於山,而是人。
這些連綿的高山峻嶺之間畫了無數的人,一部分人短衣窄袖,頭插彩羽,身穿盔甲,手持長戈而舞,另一部分人則都是漢族打扮的平民,正在驚慌奔逃,地上死屍遍野,血流成河。
這是一幅西戎人殺害漢族平民的戰敗圖。
武謹楠道:“這山是長雄峰。”
應翩翩不鹹不淡地說道:“多謝介紹。郡王此畫形神兼備,栩栩如生,我自然認得出來。”
他就是在長雄峰下出生的,又在那裡一直長到五歲。
那一年,父親應鈞因為被手下的奸細出賣,打了人生中第一場敗仗,長雄險關失守,應鈞殉城而死,應翩翩的母親才帶著他隨逃荒的難民們離開了長雄關。
武謹楠畫這幅畫,正是長雄關被攻破後,百姓們遭到西戎士兵屠殺驅逐的場面。這是在當著應翩翩的面,嘲笑他父親當年戰敗的往事。
應翩翩看著這幅畫,感到年幼時的很多記憶都仿佛一下子被喚醒了,一股怒火從他的肺腑間生出,轉眼在胸腔中熊熊燃燒起來。
他往往越是暴怒神情越是冷靜,看起來也只是手持畫卷細細觀賞,姿態優雅,其他人便也沒有意識到不對,紛紛圍攏過來觀看,交口稱讚。
這些人有的是不明就裡,因為武謹楠實在畫得好,真心實意地感到讚歎;有的人則是知道怎麽回事,但他們平日當著應翩翩的面,不敢直言譏刺權勢滔天的應定斌,對於應鈞這位早已被荒草黃土與歷史煙塵所掩埋起來的過氣將軍卻沒有那麽多的忌諱。
韓耀一副想要上來搭話緩和關系的架勢,走到應翩翩身邊,笑著說道:“郡王行遍世間山水,觀察細致入微,肯下如此苦工,方能得如此精妙之畫啊。阿玦你看,若是將畫卷傾斜角度觀賞,更有不同之處——”
韓耀的身形正好比應翩翩大上一圈,這樣站在他身前,正好用身體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一邊讚歎一邊就伸出了手,似要直接從應翩翩手中把畫拿過來觀賞。
這個動作有些失禮,應翩翩還沒松手,便聽“嘶啦”一聲,那幅畫竟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韓耀大驚失色,失聲道:“阿玦,你對我有意見是咱們兩個的事,這幅畫可是安華郡王的心血之作,縱然上面畫到了長雄關,你也不能將它損毀……”
韓耀說話的時候特意退開兩步,以防應翩翩這個瘋子又動手打人。
可是說完之後,卻見應翩翩只是注視著畫卷上撕破之處,似乎毫無驚慌意外之色。
韓耀心裡覺得有點不對勁,話也不禁停住。
但緊接著,他就見應翩翩既沒有辯解,也沒有試圖挽救,唇畔的弧度向上一挑,竟乾脆利落地兩手一扯,順著方才的口子,將那幅畫從中間直接撕成了兩半!
韓耀“啊”的一聲,瞬間瞪大了眼睛,這次卻演都不用演,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
在四下一片的驚呼聲中,應翩翩把畫往地上一扔,嘲笑道:“真是大驚小怪。畫者無畫心,筆下之物再美也是有形而無神,不過廢品一張,撕了又有什麽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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