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翩翩閉了閉眼,霍然落筆!
武謹楠被應翩翩毫不留情地譏諷之後,原本極為尷尬羞惱,可又不知道什麽心態,偏偏還不願意拂袖而去,將應翩翩作畫,便也負手冷眼在旁邊瞧著。
當看到這裡,他不由輕輕“咦”了一聲。
只見應翩翩筆落煙雲,揮灑自如,雖作畫的方式和技巧雖與自己不同,但所勾畫出來的山體輪廓,分明正是方才武謹楠所畫的那幅長雄山圖。
武謹楠作畫時提前揣摩了許久,畫中圖景早已爛熟於心,這時看著應翩翩筆下的每一處山巒起伏,陰影著墨,竟然都跟自己的畫一模一樣。
他說賠一副,竟然當真能畫上幅一模一樣的出來!武謹楠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應翩翩方才也只看了那幅畫半柱香都不到的時間,竟是過目不忘,毫無差錯!
如應翩翩這般當場作畫,速度奇快,雖然有失雕琢,但觀賞性極強,人們親眼看見簡單的筆墨在他的手上變化多端,逐漸形成了一副雄偉的畫卷,都覺得心曠神怡,一時幾乎忘記了來此圍觀的初衷是什麽。
等到應翩翩一氣呵成,將畫筆擱下之後,有好事者忍不住把武謹楠那幅被撕毀的畫作從地上撿起來比對,發現山巒背景果然全無二致,不由目瞪口呆。
丁旭瞧著實在不能置信,悄聲向武謹楠詢問道:“郡王,是不是您這畫應公子以前便曾觀賞過?”
武謹楠的臉色很不好看,但僵了半晌之後,還是實話回答道:“絕無可能。此畫作完之後,這是我第一回 帶出來。”
兩人說話之間,應翩翩又換了筆墨,將蕭文拿來的那一方殘葉芭蕉硯挪到面前,在已經畫好的長雄山上繼續作畫,這一次卻與武謹楠的原畫不一樣了。
應翩翩沒有在山上畫出西戎人追殺漢人的場景,而是勾勒出招展的旌旗,保家衛國的戰士,以及遍地的兵刃和枯骨荒墳。
看著這幅畫,當年應鈞率軍抗敵的種種場景一時仿佛都來到了眼前,鐵血崢嶸之意蘊油然而生。
應翩翩放下筆,低頭凝視自己的畫,眸底的神情晦暗難辨,低聲說:“就以此作賠罷。”
他這手絕技神乎其神,令周圍一時寂靜,過了半天,人群中才有人小聲嘀咕道:“不過是摹仿他人之作,就算畫技高妙,也終究有失誠心。”
人人都知道這話也不過是強行挑刺泛酸,因此都沒接話,但這時,洪子恆卻猛地瞪大了眼睛,驀地驚呼道:“畫,你們快看這畫!上面的旌旗和將士們都不見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畫中的人物與鮮血盡數消失,正像多少崢嶸往事終都在歷史的煙雲中歷歷散盡,而峭拔的峰巒之間,四行筆鋒遒勁的詩句隨之顯現了出來:
江南鐵笛應吹徹,旌旗狂舞戈成魔。
戰骨銷殘英雄老,仇讎休問幾風波。
平戎萬裡神州過,生死等閑且高歌。
功過成敗一任去,毀譽是非奈吾何!
一幅已經完成的畫作竟然還會產生如此玄妙的變化,不由令人嘖嘖稱奇,武謹楠乃是書畫大家,思索之下已經意識到,奧妙應該正是出在那方殘葉芭蕉硯上。
他以前便聽教授書畫的老師提起過,若是在用於書畫的墨汁中加入硼酸,那麽在墨汁乾透之後,留下的痕跡就會消失,只有沾水才會再次顯現出來。
應翩翩這方硯台色作焦黃,應是由火山岩所製成,之中便有硼酸。他以硯台上磨出的墨加入顏料之中作畫,夾在畫中的詩句卻是尋常墨汁所寫,待得整幅畫乾透,便有了這樣的效果。
只是這方法聽起來容易,實則要把詩句筆劃與畫面結合的恰到好處,記憶力、畫工、布局計算、色彩搭配以及成詩之才缺一不可,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
應玦,果然不愧是三元魁首。
“你……”
武謹楠向來恃才傲物,目下無塵,今日不光挨了一通狠罵,還被徹徹底底給比了下去。
他心中驚駭有之,不甘有之,憤懣有之,但不知為何,又隱隱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個世間,竟然當真有人能夠摹出他的畫,並以詩景相和,不止形似,兼備神韻。
他曾以為,此事非知己不能為之,卻沒想到,畫出這樣的畫,寫出這樣的詩的人,竟會是應翩翩。
武謹楠不禁說道:“你之才華確實在我之上,你可以模仿我的畫,但我畫不出你這樣的畫,也作不出你這般的詩。”
他一頓,道:“這回是我輸了。”
“不過,這不代表我認同你之為人。下一次,我不會再輸給你。”
所謂不打不相識,若是換了其他人,這時順勢也謙虛自責一番,說不定兩人的關系便會就此好起來。但應翩翩的脾氣從來都是別人挑釁他就拱火,別人退一步他還要上三步的。
此時聞言,他挑了挑眉梢,卻是笑道:“郡王言重了。我從未想過要和你比試,日後也無此必要。今日所為,隻為為父正名而已。說白了,也是因為郡王挑釁,我才不得已而為之。”
武謹楠:“……”
【重要配角武謹楠很掃興,反派經驗值+3×3。】
這場賞花宴正是在園中露天而設,席位雜陳在花樹之間,一部分賓客流連美景,原本沒有趕上觀看應翩翩作畫,這時也聽說了那首已經被傳開的畫中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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