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翩翩當時說的道理他也並非不知,可皇上實在沒有想到,那麽多的東西送出去,竟然連拖延一點時間的效果都沒有達到。
現在國庫空虛,已經撥不出錢糧作為軍費,對方反倒兵強馬壯打上門來,讓他再想要出兵,都有些來不及了。
這次皇上緊急召集群臣再議,倒是有不少人都被西戎的無恥激怒,主戰一派也多了起來。
兵部尚書提出可以削減一部分宮中和官衙的支出,派遣幾支先行軍出去與傅寒青的軍隊匯合,想辦法將西戎剛剛充實的糧草和戰馬搶掠一部分過來,以戰養戰,起碼也要將對方震懾一二,令他們不敢再繼續無所忌憚地踏入大穆的疆土。
戶部尚書則為難萬分,訴苦說今年處處受災,都需要撥款賑濟,實在已經省不出錢來,沒辦法打仗,更何況西戎此時只是在和傅寒青對峙,並沒有越過邙陽山的意思,應該謀定而後動。
這下其他人也都沒話說了,畢竟兩名尚書並非私心,說的都是實情,他們就算是再多的想法,也都空手變不出錢糧來。
太子沒有發表意見,最近一直沉默低調的黎慎韞倒是力主出戰,並且主動請纓,說自己願意親自帶兵前往邊關,支援傅寒青。
黎慎韞最得寵的時候,手中是攥著五城兵馬司的,也被派往軍營隨著傅英操練過,相比起太子,他確實有帶兵的能力,也有底氣說得出這話。
不過皇上雖然嘉獎了他,卻不可能讓黎慎韞帶兵跟他的表弟去匯合,最終另外派遣了兩名將領,馳援邊關駐守,但暫時按兵不動,作為震懾。
說來說去,這一仗他還是不願意打,令人將留在大穆作為人質的日渥和左丹木軟禁,同時拿著他們的信物向西戎王傳訊,希望他能夠遵守約定,退守至邙陽山二十裡之外的地方駐軍,與大穆互不相犯。
就在數日之前,西戎王還親口說過日渥乃是他的繼承人,可以全權替他接受穆國的賞賜。此事雖然在西戎也隱約算是默認的,可從來沒有被明確肯定過。
日渥還沉浸在這種身份得到承認的喜悅中,沒想到如此晴天霹靂襲來,他竟然一轉身也被父親給賣了。
西戎背信棄義,穆國人只能把這筆帳都算到了他和左丹木的身上。
更加氣人的是,左丹木不知為何,消息竟然比他還要靈通,在被軟禁之前竟然不吭一聲就跑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日渥自己成了人質。
*
“人來了嗎?”
在宮中,聽見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太后頓時站起身來,稍頓了頓又坐下,召過身邊伺候的宮女前去詢問。
很快,一名身材高挑、太監打扮的男子隨在那宮女的後面,低頭垂手,規規矩矩地走進了太后的宮殿。
太后的目光一直望在他的身上,直到對方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清秀白皙的臉來,她的眼中也不自覺泛起淚光。
這個人,竟然是左丹木。
相比起太后來,左丹木卻顯得冷靜很多,跪地行禮道:“左丹木見過太后娘娘,娘娘萬安!”
太后有些恍惚地看著他,問道:“你是……那個寄養在善化公主名下的西戎王子?”
左丹木抬起頭來,深深地看著太后,輕聲道:“是,但我還有一個名字,只是不知道太后願不願意聽到。”
太后顫聲道:“是,是什麽?”
“盧燁。”
這正是在他出生之後,太后的先夫,隴平節度使盧護為長子起好的名字,左丹木將自己的手舉起來,在太后面前展開,他的掌心中赫然有一塊深褐色的胎記。
太后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仔細打量著那塊胎記,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左丹木攬入懷中,失聲道:“孩子,你真的是燁兒,是娘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燁兒,對不起……”
她心情激蕩之下,語氣幾乎哽咽,但多年以來極為自持,卻已經不會失態地放聲大哭了。
左丹木也不禁紅了眼眶,顫聲喊道:“娘……”
太后不覺將他攬的更緊,兩人緊緊相擁了好一會之後才松開,太后微轉過身子去,拭了拭眼角。
左丹木柔聲安慰道:“娘,您不要傷心,孩兒能夠無恙與您重逢,實在已經是今生最大的福分了。往事不可追,兒只希望日後能夠多些時日留在您的身邊,好生盡孝。”
他微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些許憂慮之色:“只是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有這個機會了。”
太后聽了左丹木這話,方才得見親子的喜悅稍稍散去,想到了目前面臨的更大一樁難題。
——左丹木的身份。
她身為太后,又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其實這個身份所受的拘束極少,若左丹木是大穆的任何一名普通百姓,哪怕是罪臣之後,被太后找到了,想把他認回自己的膝下都並非不可能之事。
但他偏生是被西戎人收養,甚至還成了西戎的王子,頗得西戎王的寵愛,這件事就十分難辦了。
眼下兩國交戰,日渥和左丹木都是皇上捏在手裡的籌碼。
別說左丹木不過是太后和前夫生的兒子,就算是皇上自己的親子,只怕都可以狠下心來犧牲,如今要保下他,只怕不易。
太后心裡拿不定主意,但還是安慰左丹木道:“你不用怕,既然娘找到了你,就一定會盡力護著你。你這些年是怎麽過的,你二舅沒有明說,你且和娘講一講,為什麽你竟會被西戎王收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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