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脆弱卻又生機勃勃,於是世間無難可畏。
只是應翩翩不怕,胡臻卻發現,自己的心亂了。
當無法躲在暗處將所有的事情一一算計妥當,當成功不再是勢在必得,他就首先生出了畏懼之意。
他怕輸,因為他不能被應鈞的兒子打敗。
絕對不行!
胡臻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臉上的輕松之色已經逐漸斂去,忽然間,他將足尖在地上一點,飛速倒掠後退。
胡臻的身形幾乎要在黑沉沉的大殿中化作一團形狀古怪的黑影,隨著後退的動作,他猛然將全身的內力向外震出,所有暗中纏繞隱藏的銅線全部向外崩開,向著對手襲去。
只是他快,應翩翩更快,他的劍刃如同一道迅疾而明亮的月影,“唰”地一聲橫掃而出,劍氣與周圍徘徊的風融在了一起。
空氣中有什麽冰涼的東西也被這股力道卷起,以極快的速度撲在臉上,冰冷中生出隱約的同感。
——“下雪了。”
兩人心中同時掠過了這個念頭。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外面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又被北風透過破窗,吹進了大殿之中。
胡臻幾乎一直退到了殿門口才站定,並且感受到了自己微微地喘息,剛才猛然爆出內力的一瞬,對於他的身體來說產生了很大的負擔,因為他正在逐漸地衰老。
而昔日稚弱無依的孩童已經長大。
隔著黑暗中徘徊的飛雪,胡臻看見應翩翩緩緩將劍鋒垂落,點在地上,雪亮的劍刃上赫然有一串血珠緩緩滑落。
胡臻盯著那串血珠,猛然回手,按上了自己的側臉,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按了滿手鮮血。
應翩翩凝立不動,看著他的動作,唇角一點點地翹了起來,在黑暗中露出了一個無聲卻又燦爛的笑容,此時此刻,卻顯得森寒無比。
“很驚訝嗎?”
應翩翩手腕一振,那串血珠被被甩落在地,只聽他輕飄飄地說道:“看不起我,覺得我傷不了你是吧?”
胡臻咬牙道:“你小子——”
應翩翩盯著胡臻在昏暗中略顯扭曲的臉,柔聲道:“可惜,你失算了
。”
胡臻頰邊的肌肉線條猛然一緊,下一瞬,應翩翩仿佛在夜色中凝定的身影陡然發力,飛身而起,向著胡臻撲至。
明晃晃的劍身映出兩條接近的人影,劍氣破空發出的清鳴聲如同龍吟於野,蕩人心魂。
胡臻刀鋒一抬,猛然上架,冷不防應翩翩左手在身側經過的座椅上一擊,座椅被他全力一掌拍碎,轟然爆裂,無數碎片向著胡臻周身激射而去。
胡臻無法招架,但不得不稍一閉目以防碎片入眼,隨即,應翩翩的劍刃幾乎已經觸碰到了他的皮膚。
胡臻“啪”一聲扼住應翩翩的手腕,咬牙用力將他的劍勢掰偏了一點,兩人較力之間,劍刃擦著胡臻的脖頸,重重釘入了地上。
應翩翩反應極快,一擊不中之後,猛然撒劍偏頭,胡臻已經趁著這個瞬間舉刀衝著應翩翩就砍。兩人打到這個份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什麽章法可言,任誰有一念之失,就是生死之差。
胡臻滿懷著積年深怨,刀鋒斬斷所有的阻隔,帶著勢在必得的殺意斬下。
眼看對方已經避無可避,胡臻的眼底幾乎已經流露出了笑意,手指一緊,驟然加力!
“哧——”
刹那間,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胡臻的刀鋒尚未完全落下,應翩翩忽地猱身而上,電光石火之間,他已從下方牢牢托住了胡臻的手腕,刀的尖端幾乎就定在了他鼻尖之前的一寸。
隨即,他另一邊的手臂抬起,一道寂然的風劃破殺機。
胡臻感到自己刀氣一滯,駭然之下被應翩翩架住的右手松開,左手接住墜落的長刀,回腕防守。
本能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胡臻已經看到,應翩翩手中無聲無息地多了一根墨色的銅線。
這原本應該是他最擅長、最熟悉的武器,如今卻握在敵人的手裡,如同水墨畫中最為寫意的收尾一筆,破開重重的殺機刀影,纏繞上了胡臻的脖頸。
那一瞬間,仿佛連時間都隨著飛雪而凝結,應翩翩的面容剔透如冰,冷冷地說道:“輪到你了。”
他將手腕一收,胡臻的身體被猛然扯起,跟著重重砸在地上,銅線深深勒入脖頸中,卻沒有隔斷他的血管與咽喉,只是帶來一種灼熱而窒息的痛苦。
“你……”
胡臻艱難地喘息著,額角的汗涔涔而下,啞聲道:“你怎麽會……”
應翩翩低下頭來,衝他微微一笑,容顏秀美,宛若在冰雪中綻開一抹春光。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胡統帥。”
他慢慢地說:“若是學不會你的功夫,怎麽能破得了你的殺招呢?”
第165章 塵土蕉下鹿
應翩翩的語氣不緊不慢,每說一個字,手中的銅線就往胡臻的脖頸裡勒進去一寸。
這宛若凌遲一般的痛楚,讓人痛苦無比,卻又不得不保持著神志的清醒。
胡臻不得不張開了嘴急促地呼吸,眼睛直直盯著應翩翩收緊銅線的手。
親人被殘忍地殺害,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心底最為創痛的經歷,甚至連清晰地回憶都很難做到,更不用提去一次次研究和學習那殺人的招數,鑽研自己親人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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