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如蝴蝶停棲,一掠而過,隻留下滿心的酥癢之感,可隨機,率先挑逗的人卻已整了整衣服,從假山後面走了出去,悠悠然說道:“臣應玦,見過王爺。”
黎清嶧再怎麽聰明謀算,也絕對想不到居然能在這種時候、這個地方碰見應翩翩,身形微頓,而後轉過身來。
“應大人。”
應翩翩拱了拱手,笑道:“正是。”
黎清嶧一笑,大概是由於環境變化,他的態度比起上一次的相見也多了幾分隨意,說道:“偷著跑進來的?”
應翩翩道:“聽說雅園的風景極好,特別是此處的月下飛虹更是奇景,一時興起前來一觀,沒想到遇上了王爺。”
有那麽片刻,黎清嶧沒有說話。他要比應翩翩稍高一點,目光微微下垂地打量過來,帶著種近乎冷銳的探究。
而後,他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恰好,本王也是同樣為此而來,那麽我們互相保守秘密……如何?”
應翩翩道:“這……不太好吧。”
黎清嶧道:“有什麽不好呢?”
應翩翩為難地說:“因為臣來這裡看看,心裡想的只是良辰美景,不該無人欣賞。王爺來這裡看看,卻是滿心家仇難忘,攪弄風雲,臣上有老下有……妾,若替您隱瞞了,怕是擔不起這個責任。”
空氣靜止半晌,黎清嶧一拂衣袖,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依然用剛才那種閑聊般的語氣說道:“看來應大人對我有什麽誤會,可還是因為之前那樁案子?”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口吻仿若玩笑,目光卻非常銳利地注視著應翩翩:“來,有什麽想問的,請講吧。”
應翩翩也不客氣:“多謝王爺,那可就太多了。我查到了這次的幕後真凶敬事房總管吳培,證據確鑿,罪無可赦。可是我不明白,他一名貧寒出身,居於深宮中的太監,就算是再有能耐,又怎麽可能把手伸到邊關去,布置好了張向忠等人的屍骨?”
“還有,既然吳培只是想了結自己與王蒼之間的私仇,他扯出來太/祖有什麽好處,單單是為了掩人耳目嗎?還有兩名‘惡鬼’口中口口聲聲叫嚷我父親死的冤屈,又透露出軍隊中的腐敗、內鬼、欺壓等種種弊端,其中種種實在是我自幼聞所未聞,他們的話又能信得幾成?”
黎清嶧淡淡地笑著,說道:“你懷疑這一切是我指使的。”
應翩翩道:“抱歉,說懷疑或許淺了,其實在下敢九成斷定。”
“此次的惡鬼一案雖然證實乃是有人裝神弄鬼,吳培也已經被捉住,但是影響不止於此。一方面,很多在軍隊中遭到了不公待遇或是沒有得到妥善安置的老兵由此受到重視,故而仍舊堅持相信太/祖顯靈庇佑了他們,太/祖的聲望依舊不減當年。另一面,我父親當年因戰功在民間聲威甚盛,若他的案子再次有所翻轉,亦難免動搖人心。”
“再說了,王爺不是也確實借著這件事,回到京城中來了嗎?”
他微微一笑,眉眼彎彎:“離京多年,一朝折返,便已試探出民心所向,朝廷深淺,王爺這番手段,讓人佩服。”
黎清嶧側坐在石凳上,大半張臉被籠罩在朦朧的樹影中,一時看不清表情,讓人無端覺得他在晃神。
但對於一個城府深沉的人來說,在這種時候晃神,顯然是太大的失誤,所以應翩翩認為那只是錯覺。
良久,黎清嶧才慢慢地說道:“承蒙應大人誇讚。”
他竟認了。
應翩翩說:“王爺的做法,我無從評判和置喙,不過請莫要打攪亡父英靈。”
其實從與傅英逐漸決裂開始,他也對當年父親戰敗的經過產生了懷疑,畢竟太多的東西正是由傅英講述的。只是他雖然有調查翻案之心,黎清嶧的插手卻有可能將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黎清嶧微微一笑:“抱歉,這一點恐怕我無法保證,我有我的目標要完成,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請求而繞路。”
應翩翩覺得這句話十分熟悉,倒很像他自己口中會說出來的。
“那麽就很遺憾了,或許有一天,我會和王爺成為敵人。”
黎清嶧搖了搖頭,戲謔道:“風無纖埃,雨無微津,不過順勢而為。應大人,我不想對付你。瞧你也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物,與其警告我,倒不如來跟著我,說不定就能心想事情呢?”
應翩翩道:“我不想跟從在任何人身後。”
黎清嶧道:“哦,這個任何人,難道也包括我們的皇帝陛下?”
應翩翩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起來:“王爺,大丈夫處身立世,或為英雄,或為梟雄,若是有所拘泥,難成大事。不過所謂‘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表面功夫
還是要做的,王爺這麽多年來韜光養晦,怎麽倒問起旁人來了?”
黎清嶧微笑地打量著應翩翩,深黑色的眼睛裡閃動著莫名的情緒。
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但傳聞往往言過其實,黎清嶧也不曾放在心上,見了真人之後,卻也變了想法。
說他咄咄逼人,年少氣盛吧,他言語之間還機靈風趣的很,讓人惱恨不得,但說他圓滑識相,他又自有一套為人之道,黎清嶧與應翩翩的立場絕對算不得朋友或者同盟,與對方這番對答時,卻意料之外的放松。
他在這世上再無親人,亦無牽掛,這種心情,卻久未有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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