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大部分都被池簌擋了,應定斌又是驕傲又是心疼,只是他剛來得及過來跟兒子說了兩句話,就被皇上叫過去低聲吩咐起來。
這些使臣們遠道來訪,魚龍混雜,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皇上將暗中對他們進行監視的任務交給了西廠,因此趁著宴會還沒結束,便授意應定斌早做安排,應定斌也隻來得及摸了摸應翩翩的頭,便匆匆離席。
等到最後散去,皇上又留下了幾位武將議事,池簌也在其中,應翩翩看他們一個個忙忙碌碌,倒是慶幸這次沒有自己的事情,便打算先一步回府休息。
他下了台階,剛想尋找自己的隨從和馬車,忽然看見左丹木從側廊轉了出來,對他說道:“應大人,可否與你單獨說幾句話?”
應翩翩淡淡
地說:“天色已晚,王子請回。”
說罷之後,徑直要轉身離去,囂張的表裡如一,十分徹底。
左丹木沒想到他私下裡也表現的如此不友好,怔了怔,又快步走過去,攔在應翩翩面前,說道:“應大人應該聽說過,善化公主是我的養母。”
應翩翩道:“王子也應該知道,應廠公是我的養父。”
左丹木一怔,道:“是……這怎麽了嗎?”
應翩翩的養父,跟他有什麽關系?
應翩翩微笑道:“我也想說這句話。”
他本來就脾氣不好,如今又困了,不耐煩之情溢於言表。
左丹木並未生氣,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應翩翩一眼,說道:“我們立場敵對,方才在殿上說的話,並不完全是我個人的想法,希望應大人不要因此拒我於千裡之外。我只是想說,我跟善化公主其實算不得太親近,但從小也曾在她身邊住過一段時日,對於她的侍女都曾見過。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今日看你有些面善。”
應翩翩眼神淡漠,正要開口,忽聽一人說道:“不知二位在說什麽?”
應翩翩和左丹木同時轉頭,發現過來的人竟然是黎清嶧。
應翩翩衝他行禮未語,左丹木卻道:“原來是將樂王,王爺來的正巧,我這次前來大穆,特意收拾了善化公主及她的侍女當年所留下來的遺物,想要送給王爺和應大人保管,王爺便請將善化公主這一份取回去罷。”
應翩翩這才知道左丹木要做什麽。
左丹木抬了抬手,立刻有人抬上來兩隻木箱,打開之後,分別呈給應翩翩和黎清嶧。
這兩隻箱子裡面都是一些女子的衣服釵環、尋常用具,其中有中原樣式的,也有西戎樣式的。
一箱較為精致華貴,很明顯是善化公主之物,還有一箱則是侍女們的東西,因為左丹木不知道應翩翩的親娘到底是公主身邊哪一位侍女,這些東西也不太好區分,就裝到了一起。
黎清嶧往箱子裡面掃了一眼,頓時便見到了一支紫玉蘭流蘇發簪,認出那正是善化公主當年之物。
他眼中閃過懷念,雙手卻負在身後,並未去拿。因為黎清嶧半擋在應翩翩的跟前,他不動,應翩翩自然也不會越過他去夠那箱子裡面的東西。
片刻之後,黎清嶧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說道:“以我們與王子的身份,彼此之間的來往還是不要過於密切為好。王子的美意本王已經領受了,至於這些東西,還請你拿回去吧。”
左丹木有些惆悵地說:“王爺不要見外,善化公主是我的養母,那麽算起來你就是我的舅父。如今好不容易能夠親眼看一看母親口中的中原,來到你的面前,就當是外甥為母親和舅舅做一點事情,又何須多想呢?”
他這一聲“舅父”,讓黎清嶧不禁想起來自己曾經姐姐剛到嫁人的年齡時,還沒有西戎要求公主下嫁一事,京中已經有不少人家請了媒人前來議親。
他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子,親自出馬,將那些有可能成為自己姐夫的人選都一一偷偷瞧了個遍。
回來之後,姐姐嗔怪他孟浪,他還調侃說自己是急著當舅舅,以後若是姐姐生了孩子,他就帶著孩子去騎最快的駿馬,吃最好吃的東西,看遍天下風光,讓自己的外甥或是外甥女,一定不像他們姐弟倆一般,從小戰戰兢兢,謹言慎行,成為天底下最快樂的孩子。
可是,姐姐到死也沒有留下子嗣。
黎清嶧知道,那是因為她並不喜歡西戎人,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成為夾在大穆與西戎之間周旋的工具,所以那樣也好。
左丹木的話讓他不禁仰頭一笑,淡淡地說:“
王子,沒有血緣關系,沒有撫養之恩,那便是絲毫無關之人,硬是攀親可沒什麽意思。你我立場敵對,親族之間更有著血海深仇,沒有必要徒然增添糾葛。”
左丹木看了眼應翩翩,見他只是袖手站在將樂王的身後不語,沒有反駁之意,不禁長長歎了口氣。
他說道:“二位對我的提防,我也並非不明白。但你們應該也能看出,我身上有漢人血統,雖然能在西戎勉強立足,卻不能完全被那裡的人當成同類。如今來到這裡,看到與自己眉眼相似的百姓,我甚至覺得,大穆才是我夢寐以求的家鄉。”
黎清嶧的目光深邃而鎮靜,聽到這裡微微一笑,隻說:“你在西戎是王子之尊。”
左丹木笑道:“豈非同王爺一樣,如履薄冰,有名無實?”
黎清嶧臉上的笑意絲毫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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