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夫人抬頭看著他, 眼裡全都是恨意, 語氣卻十分平和:“你說。”
應翩翩道:“第一件事, 便是魏光義所供奉的那座雕像為何是一名小腹隆起的孕婦?她的肚腹上又為何貼著朱砂黃紙的封條?”
安國公夫人說道:“應大人, 我沒有讓他雕刻過孕婦,但你這樣說,我又沒有見過雕像,也只能猜測是民間匠人技藝不精,大人又是男子,不了解這些,一時間看錯了。至於肚腹上的封條,那是因為當地的風俗中,只要封住丹田,厲鬼便不能來到陽間。”
應翩翩微微頷首:“還有,我在你府中發現的這隻娃娃,看布料成色,筆墨色澤,都顯然是近期製成的,夫人既然說是多年之前的舊事,不知如今怎地又想起來了?”
安國公夫人道:“那是因為我這幾日總是做夢夢見她,所以一時鬼迷心竅,弄了這樣東西。都是我糊塗無知。”
在場的只有池簌和應翩翩知道,應翩翩這第二個問題實屬明知故問。
他回到京城以來,特意讓池簌找了一些輕功絕佳的高手扮成劉寶林生前的樣子,每日半夜專門去安國公夫人跟前晃悠一圈。
如此一來,安國公府逐漸有了鬧鬼的傳聞,安國公夫人又怎能記不起來這件事?
她想暗中作法驅鬼,卻不知道應翩翩早就在旁邊等著了。
皇上聽聞了安國公夫人的話,不覺皺了皺眉。
其實對於皇上來說,劉寶林已經是一個去世多年的、令他十分不喜的女人,這個女人生前的時候他都不是很在意,不光彩的死去之後,又是如何被人壓製魂魄,也不能激起皇上太大的怒火。
更何況魏光義都已經死了,而且死成了一攤爛肉,縱使有天大的罪過,便是將他拉出來鞭屍都不可能了。
相較而言,反倒是安國公夫人所說的噩夢讓皇上更加在意。
他不由想到自己之前的連日驚夢,十皇子隨後的昏迷不醒,現在連安國公夫人也提起了噩夢之事,不禁讓皇上疑心京城中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邪氣侵入才會如此。
或許過幾日應該請一些較為靈驗的法師入宮,做一做法事。
故而即便安國公夫人的解釋並無憑據,聽上去也比較牽強,但是皇上如果不願意再往深裡追究,也不是說不通的。
一切皆在聖意。
池簌和應翩翩都看出了皇上神情中的淡漠,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應翩翩卻胸有成竹,微微一笑。
他並沒有再試圖向皇上諫言,只是衝安國公夫人點了點頭,說道:“夫人這樣說,我便沒有其他要問的了。”
應翩翩轉向皇上一拱手,道:“大致情況便是如此,請陛下裁度。”
應家和傅家本有過節,應翩翩又是剛烈決絕的性子,皇上還真有點怕他不依不饒,抓著這些無謂的陳年舊事不放。
眼下看他見好就收,皇上倒是有幾分讚賞,說道:“劉寶林已經去世多年,此時不宜再興風波。倒是安國公夫人私自擺弄這些巫蠱之物,著實糊塗大膽,著降為三等誥命,日後各朝會均不得入宮,安國公教妻不嚴,罰俸祿三年。”
降誥命,不得入宮,就等於讓安國公夫人在京城的貴婦中失去了地位,皇上這個處罰也不算輕了。
但相比之前從壽宴上被押走的驚恐,這還是比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之前設想過的後果好了很多。
安國公夫婦當即謝恩,安國公夫人還帶著絲得意,冷冷瞪了應翩翩一眼。
應翩翩笑了笑,抱拳一揖,十分謙恭地說道:“方才玦多有冒犯,只是公差在身,無可奈何,還請國公與夫人見諒。”
他這幅態度與方才判若兩人,安國公夫人輕哼一聲,本想嘲諷,抬眸之際,卻見應翩翩正微笑著望著自己。
他的神情任誰來看,都像是誠懇中含著一點恰到好處的歉疚,可只有被他注目的安國公夫人才能感受到那笑容深處的得自得與邪惡,像是無法抑製住的、迫不及待的惡意,發自內心地流露出來。
安國公夫人寒意頓生,一時啞然。
而此時,奉池簌傳召而來的七合教神醫已經到了,打斷了兩人無聲的交流。
這位傳說中的神醫名叫任世風,年過四旬,面蓄長髯,作道士打扮,看起來仙風道骨,令人一見便有種信服之感。
任世風見到池簌之後,面上不禁有激動之色隱隱閃過,朝著池簌便行下禮去。
池簌一把托住他的手臂,說道:“不必,你去見過聖上罷。”
任世風便又向著皇上行禮,說道:“江湖人士散漫慣了,未拘禮節,還請陛下恕罪。小道任世風,見過陛下。”
皇上對於這些江湖人士很寬和,並未計較他的舉動,心中倒是更加認識到了池簌在七合教中的崇高地位。
他面上的表情十分和藹,說道:“道長快快請起。韓公子方才向朕舉薦了你,說是道長你對醫術道法均有鑽研,不知十皇子的病你可有辦法醫治?”
任世風便走到黎慎禮的床前為他診脈,過了好一會,他放下手,沉吟著說道:“依小道之見,殿下這是中了毒。”
那麽多的太醫看了半天都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唯有他一開口便說中毒,皇上不由一驚,問道:“你可確定?”
任世風點了點頭,說道:“十皇子中的這毒非同尋常,毒/藥並非一種,而是多種相克的藥物長期在體內積澱而成。據小道估計,投毒者或許刻意將不同的毒物分別投放在他的飲食和飲水之中,再讓這些藥物相生相克。由此,藥性發生的十分緩慢,但是不易察覺,十皇子便應該中毒多年,這回不過突然爆發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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