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竑愕然道:“你何時……”
魏光義對他的話理也不理:“所有賑災的糧食加起來足有二十余船,如何可能僅僅兩天就已見底?孟大人,不知道你把那些糧食弄到哪裡去了呢?”
孟竑陡然間反應過來,魏光義現在是要把責任推到他的身上。
畢竟眼下要平民憤,要麽就給他們糧食,讓他們重新看到生存下去的希望,要麽就找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當眾殺之,向他們表明態度和立場。
而孟竑自然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或許這也是他當初被選擇的原因。
事到臨頭,孟竑倒不禁笑了。
亂世飄萍,身不由己,雖空有忠心,卻無力改變,他這樣無權勢無背景之人,理所當然會成為兩方勢力角力的犧牲品,又有什麽奇怪的?
這些人跟他,從來都不在一個世界中,不是早就應該知道了嗎?
孟竑索性挺胸抬頭,朗聲說道:“魏大人,我身在衡安郡,身邊所有的人都被你控制,不可能有手段藏匿糧食,你若是執意栽贓,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這罪我是不會認的!”
從之前兩人因為梟首令爭執的時候,魏光義便知道這個姓孟的也是硬骨頭,於是冷笑道:“你認不認管什麽?哪個人不是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來人,先把他給我綁起來拖出府去,在百姓們面前示眾!”
這時,卻有一道人影擋在了孟竑前面。
只聽應翩翩輕描淡寫地笑道:“孟竑是我的下屬,他做的事情都是我的授意,誰敢押他?”
孟竑猛然看向他。
魏光義道:“應大人,眼下的亂局總得解決,不抓他,難道還抓你我不成?!”
應翩翩淡淡道:“抓你難道有什麽不行嗎?朝廷所撥下來的災糧,豈非正是都在你的手裡?”
應翩翩這一語宛若雷霆,忽然在耳畔炸開,魏光義大驚失色,斥道:“你胡說些什麽!這種事情也是能空口捏造的?!”
應翩翩冷冷笑了笑,忽地臉色一沉:“魏光義,事到如今,百姓受難,你卻還在敷衍搪塞,恬為朝廷命官。”
“此次臨行之前,我已看過衡安一帶各地方志,貞和十九年秋,衡安大水,歲饑,上詔令度支出官米三十萬石,以救百姓荒饉,直至來年春。至元元年夏,洪水破堤,太倉粟十萬石出糶,於兩街賤糶,是歲秋方收糧以供,百姓無一餓死。而今三月,上以衡安水患,又令運江淮租米以給,足十五萬石!以先年之例,足以救災,卻為何饑民遍地,民怨沸騰,且賦稅未減,民不聊生?陛下任你為官,若對百姓仁善,力行愛護之道,勤理政事,天必相顧,卻因何災異連連?!可見乃是你失德所致!”①
他說起衡安各年救災所撥災糧,以及中央令詔政策,竟是如數家珍,一字不錯,言辭犀利狠辣令人辯無可辯:“魏光義,我敢問一句,你到現在還不肯將藏匿的災糧拿出來,就不怕掉腦袋嗎?”
聽著應翩翩一字字說來,魏光義隻覺得不寒而栗,連聲說道:“住口,住口!簡直是一派胡言!”
他又指著周圍的其他人說道:“都給我退下!今日之事,誰若是敢出去亂說,所有的人同罰不赦!”
所有的人都連忙退到外面,孟竑看著應翩翩,想說點什麽,應翩翩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霎時間回到了曾經同窗的時光,孟竑眼眶一熱,緊接著便被強行押走,控制起來。
洪省猶豫了一下,同樣沒有留下,轉身之際使了一個眼色,門外的一名護衛微微頷首,他便放心離開。
眼看書房中沒有了別人,魏光義一把抓住了應翩翩的手腕,嘶聲說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你不讓我殺孟竑,我不殺便是,那你到底還要怎樣?”
應翩翩看了他一眼,似嘲非嘲地一笑,說道:“魏大人,別慌,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七合教的總舵在哪裡嗎?我現在告訴你,就在乾通山中。”
魏光義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麽?”
他怎麽也沒想到,應翩翩之前那樣遭受威逼都不肯說出的地點,如今會這麽輕易就出口。
應翩翩又道:“衡安郡,地勢低窪,四面環山,但大多數都是矮丘,唯有西側崇山峻嶺,洞穴密布,不易受潮,想來應該你藏匿糧食的地點,跟七合教的總舵距離不遠。”
魏光義滿心慌亂,看見他的樣子如視鬼魅。
應翩翩道:“我此次奉皇命而來,欲同七合教聯絡,可雖然知道地點,那裡卻守衛森嚴,難以接近。就算是得以進入,對方只怕也會認為我們故意對他們調查窺探,生出敵意,那樣的話弄巧成拙,恐怕陛下反而要降罪下來了。所以先前我不說地址,是因為說了也沒用。”
“那你現在……”
“現在,機會來了。你道我為何要鼓動那些災民,難道單純是為了找你麻煩嗎?錯了。”
應翩翩目光灼灼,雙眼亮的驚人:“惟此才能激發百姓怒火。他們怨氣難平,需要罪魁禍首作為發泄的對象,可一個小小的孟竑是不夠的,我們倒不如製造一個更大的目標給他們,比如七合教!”
皇上派他去求和示好,他卻來挑事,這實在是太瘋狂了,魏光義一時都結巴了:“你,你說什麽?”
應翩翩緩緩地說:“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些糧食,但實際上,這也用不著魏大人大出血。你只需要暗中將一批糧食運往乾通山附近,並沿途掉落米粒引那些饑民們發現就行了。一旦放出風聲,說糧食被七合教的人為了供養教眾搶走,這一可比孟竑貪墨可信的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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