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過了佛, 她轉身去找鐲子, 彎下腰去尚未直起身來, 忽然感覺身體某處一麻,緊接著一個聲音在她身後幽幽地說道:“夫人是找這個嗎?”
那聲音有些尖細,王夫人動了動嘴,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了。
她壓著心中忐忑回過頭去,發現一名黑衣人正站在自己身後,手中把玩著她正在尋找的那隻鐲子。
這人從頭到腳都被黑衣緊緊包裹著,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身形單薄瘦削,眼底沉黯如黑夜。
王夫人見到他,面露驚容,抬手朝他指著,口中發出“啊啊”的聲音。
那人微微笑道:“夫人認出我來了嗎?您一向可好?算算咱們也得有好多年不見了。”
說罷之後,他一頓,搖了搖頭,歎息道:“又或者是我想多了,你這樣尊貴的身份,當年只是匆匆一瞥,想必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但我卻一直記得你。”
王夫人很想說,我也記得你。
當年就是看見了這個人,看見了王蒼與他相處時流露出的神情,才讓王夫人徹底從那段虛假的婚姻中清醒過來,看清楚了自己丈夫最為真實的一面。
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徹底改變。
但好在,並不是變得更壞。
那人點了王夫人的啞穴,也沒想聽她回答,低下頭來看著手裡的鐲子,淡淡地說道:
“我記得,那一天你手上戴的就是這隻鐲子,這是王蒼的娘留給他的,雖不名貴,卻由他們家的長媳代代相傳。曾經王蒼要給我,但我覺得這是女子戴的飾物,我拿著也沒用,就沒有接受。”
“那一天,我看到你和王蒼在一起,你那樣驕傲地注視著我。你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而我,只是一個糾纏不休、見不得人的可憐蟲。”
他手上用力,五指收攏,那鐲子被攥成了碎塊,隨著他攤開手,劈裡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只聽他輕笑道:“王夫人,其實我並不恨你,你也是個不知情的人,被王蒼那個畜生給坑了。可你怕是不知,當年在你看到我之後不久,你的父親也得知了我的存在,於是派人追殺我,想要徹底把我鏟除,免得給你添堵。我雖然逃過一劫,可就此落下了肺疾。”
王夫人從未聽她父親提起過還有這麽一件事,不由心中一震,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說道:“如今
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思及往事,覺得自己這輩子實在很虧,若是帶入地府,只怕下一世還要倒霉,所以還是將別人欠我的債都討一討罷。我本來不想殺你,但誰讓你爹有個善終,你哥哥又太狡猾,只能父債女償,公平合理。”
他說話之間,語氣一直是心平氣和的,說完之後,踩著地上的碎鐲子,一步步走到王夫人面前,將手臂一抖,一柄軟劍靈蛇般從袖子中滑出來,向著王夫人刺去。
王夫人還沉浸在聽說了父親曾追殺過對方的震驚中,劍就已經刺到,她下意識地一閃,竟然很輕易地躲開了。
但這時,她被逼到了佛像邊上,腳在佛像上一絆,險些摔倒,隨即,對方的第二劍已經衝她當胸而至。
——原來,他也想把我釘在佛像上殺死!
這個念頭從王夫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身體的動作卻再也避無可避。
她不禁猛然閉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發生,她卻聽見對方帶著驚愕和怒意說道:“誰?!”
王夫人睜開眼睛,只見一名年輕男子正站在自己的斜側面,雙指搭在劍鋒之上。他這兩根修長的手指便似有千鈞之重,竟壓的對方的手臂不住發抖。
隨即,對方的指尖在劍面上輕輕一扣,那柄長劍便如方才的玉鐲一樣,斷成數截,散落於地。
那男子抬起頭來,露出清俊的眉眼。
“你——你是武安公?!”
那個人頓時認出池簌,不禁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你管什麽閑事呢?”
池簌負手想了想,而後淡淡地說道:“想管就管嘍。”
對方功虧一簣,十分惱怒,就在這時,門外的侍衛們也已經聞聲而入,將那人團團圍住。
應翩翩跟在侍衛們後面走進門來,說道:“就算下了些薄雨,畢竟也是炎炎夏日,捂得這般嚴實不熱麽?將面巾摘下來吧,吳公公。”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秒,聽到應翩翩點出名字,旁邊的不少侍衛們露出意外的神色。
那人頓了片刻,冷笑一聲,將臉上的面巾一扯,露出一張帶著病容的臉來,正是敬事房副總管吳培,也是昔日跟王蒼有過一段舊情的冬官。
方才應定斌瘋狂炫耀應翩翩的時候,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沒想到一轉身,倒當真栽在了這個“第一聰明懂事”的應家崽子手裡。
“應大人,我倒是小瞧你了。”
吳培陰陽怪氣地笑了笑,尖細著嗓音說道:“本以為你是被傅英兜進網裡面的鳥,卻未料到,你今天做這一局,是為了套我的。”
應翩翩歎道:“吳公公這可就想多了,今天我們家可以說是霉運當頭,損失慘重。我與你無冤無仇,還不至於大公無私到為了抓凶手付出一半的家底。”
這倒確實是這麽個道理,吳培一默,只聽應翩翩說道:“只是我經過多方探查,發現吳公公當年跟王蒼少年情誼,甚至不惜為了他將自己賣身進入戲班換錢,卻慘遭背叛。想必你就是因此生出了報復之心,但王蒼官運不錯,武功又高,你一直無從下手,直到眼下病重,才決定豁出去一試,不為自己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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