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呼吸一窒,“月凝……”
他突然想到魚池說過、楚月凝幼年的往事。
說他總是不被長輩偏心照顧,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旁邊,就算有人欺負他也沒有大人管,全憑他自己稍微長大些、再一個個的打回去。說楚月凝的修為進境之所以會漲得那麽快,全是被楚家人一寸一寸逼出來的。
聽的時候隻覺得楚月凝幼時不容易。
直到現在,明了楚家人對楚月凝無視和冷漠的原因後,他才終於能體會到楚月凝當年過得有多慘。
明明是該被人捧在手心裡寵的變異單靈根。
卻因為背負著個早死的批命,那些人總會想著他如今再厲害、對他再好又有什麽用呢,日後還不是會早死,人死如燈滅,什麽都不會留下,不如早點接受這個事實。任由跟他同齡、比他大的同輩們欺負他,也不管不顧,甚至連欺負了他的人,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就像對他極盡羞辱、甚至想要他命的楚鈺仍舊穩坐少主之位那般!
他是這偌大溧洋,唯一被孤立忽視的異類。
是,如今的楚月凝是能以修為碾壓同輩們。
那些同輩也對他畢恭畢敬,各種害怕,看著威風的不得了,可是楚月凝的修為也不是出生就有的,而是後天慢慢修煉出來的,那在他能打過那些欺負他的人之前、在他修為被廢的這三年裡……
楚月凝在楚家,過得又是什麽樣的日子呢。
顧硯不敢想。
隻覺得心口突兀而劇烈的疼痛起來,猶如被拖著自針尖拚起來的砧板上滾過,在瞬間就千瘡百孔、血流遍地,疼得他幾乎支撐不住。
面前的楚月凝跟以往截然不同,脆弱得像是被人敲出了細碎裂縫的琉璃、瓷器,只需要輕輕伸手一碰,就會“嘩啦”碎裂成片,再也沒有拚好的可能。
顧硯扔了撐在頭頂的傘,任由雨水淋下來。
他則伸手緊緊地抱住了楚月凝,“別怕,你才不會那麽早死呢,你會長長久久的活著,元嬰以上還有化神,化神之上還有煉虛、合體……以後你的路上都有我陪著你。”
楚月凝沉默許久,低聲應了句,“好。”
他們在溧洋的綿綿細雨中相擁,直到雨停。
楚月凝似乎緩過來了。
撿起被他仍在路邊的油紙傘,慢條斯理的合攏了,神色平靜的看他,“跟我去見見我的父母吧。”
顧硯點點頭 ,“好。”
楚家父母住的離湖心亭並不遠。
是棟單獨的小竹樓,掩映在片翠綠蔥鬱的竹林裡,楚月凝牽著他踩著碎石小徑走過去,沒等進院子裡,突然在外面種滿翠竹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攔住了抬腳往前的顧硯,“別過去了。”
“怎麽啦?”顧硯略疑惑,探頭過去看。
院子裡是對身穿青衣的中年夫妻,男的斯文俊秀,女的溫婉貌美,夫妻兩正牽著約兩、三歲的小男孩在院子裡玩兒,那個小男孩的五官還跟楚月凝有幾分相似。——跟尋常的三口之家無異,周圍縈繞著種旁人根本無法插進去的溫馨氛圍。
顧硯皺了眉,為那個小男孩的年齡。
三歲的話……
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正是楚月凝因為渡劫失敗、修為全廢,在楚家被楚鈺各種針對,日子最難過的時候。
為什麽他偏偏會在這個時候有了個弟弟?!
楚月凝沒說話,眸色暗沉的拉著顧硯走了。
“挺好的。”他低聲道。
隔了一會兒,楚月凝又低聲重複了遍,“挺好的,真的,我以前總是不信他們心裡根本不在乎我,就算他們從小都不怎麽管我,我也在想或許是我爹受傷太重、有心無力。”
“即使我在楚家日子難過,差點被楚鈺逼死的那段時日,他們從未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對我的傷勢有半句詢問關切,我心底仍對他們抱有一絲期待,想著只要等我撐過那道他們深信不疑的命中死劫,他們是不是就會像尋常父母一樣,會為我修煉有成高興、為我修為增長而驕傲。”
“直到現在……我死心了。”
楚月凝低低地嗤笑出聲,唇畔浮著些許諷刺意味,拉起顧硯往竹林外面走,“咱們走吧,阿硯,別去打擾他們了。”
顧硯自然依他,跟著他很快走出了竹林外。
在他們走後,扶著小男孩胳膊的中年男子回頭,只看到細碎竹葉被風輕輕刮起來,簌簌響著,並不見人影。
“怎麽了?”他身邊的溫婉美婦低聲詢問。
“沒事。”
只是感覺有什麽本該屬於他們的東西,被剛剛那陣微風吹走了,可能是他的錯覺吧。
等出了竹林,楚月凝終於還是忍不住的難過,輕歎、摸索著抓起顧硯的手指,語氣苦澀,“阿硯,從今往後,我就只有你了。”
顧硯輕笑了聲,“那真巧啊,我也是。”
第43章 試劍大會
溧洋當真是個養傷的好地方。
自他們抵達那日雨水停歇, 連著半月都是日光明媚的好天氣。
惠風和暢,天朗氣清。
柔和的光線灑落在水域之上,折射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波光粼粼。連吸進髒腑裡的氣息, 都是能安撫傷勢的清淺濕潤和溫暖。
楚月凝帶著他住進去的小竹樓地勢略高。
窗外是個略高出水域半截的平緩山坡,種著溧洋最常見的翠竹和其他花草,熱熱鬧鬧的簇擁在一起盛放著。有流水潺潺, 順著由竹節截斷、中間掏空後做成的疏水架緩緩流動, 水聲嘩啦啦的響著,間或有兩聲夾雜其中的竹節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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