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文光指指身前:“吃過了,直接說事吧。”
男孩於是走到父親指的地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眉眼仿佛是自己放大版的男人,下定決心說道:“我……我可以回去麽?回福利院。”
祈文光淡淡道:“理由。”
“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裡,太孤獨了,我……”他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說,“我想回去。”
他忽然有些難過。想象裡的外面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子的,那個書本裡、老師描繪的話語裡的“父親”,也不是這個樣子。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如果自己找到親身父母,會是怎麽樣的情況,被領養的話又是什麽樣子——可那與現在,都完全不一樣。
這樣的話,還不如在原來的地方。
於是男孩努力站直,認真道:“祈叔叔,我……”
祈文光打斷道:“你叫我什麽?”
“祈叔……”
不等他說完,祈文光已經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不留余力的成年人的巴掌,足夠將十歲的孩子打飛,踉蹌幾步摔在地上。
“哎你怎麽能打孩子呢。”旁邊的男人連忙將怔怔的男孩扶起來,“別說胡話,好不容易出來了,這樣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生活,很多人想要都沒有呢。”
男孩捂著一側臉頰,呆呆地,像是還沒反應過來,連嘴角流著血都不知道。
“接到你的第一天我就說過,”祈文光說,“你該叫我什麽?”
“這是你的爸爸呀,怎麽能叫叔叔?”稍矮的男人提醒。
男孩抿著唇,眼中翻滾著水光,但是一滴也沒有落下來。
祈文光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兩人。
須臾,他伸出手,掐著男孩纖細的脖子拎起來:“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包括你的命,在你身上我確實投入許多,但……你真當我稀罕你麽?”
“快叫啊。”男人急了,轉而對祈文光說,“祈總,別跟孩子計較。”
窒息的痛苦中,被抓至半空的男孩終於掙扎著吐出了兩個字:“爸……爸。”
鐵箍般的手這才一松,那孩子應聲而落,倒在地上不住喘息。
祈文光皺眉,再不掩飾眼中的不耐:“給他抽血,周尋。”
那個被叫做周尋的男人有些為難:“可是祈先生,小玉還沒吃過飯,這都六點半了……”
祈文光說:“你也知道已經六點半了?”
“……”雇主的話就是聖旨,周尋只能照做。
剛熱好的米飯騰騰的熱氣逐漸消失,從視頻看,一粒粒的米也變得冷硬,光澤不再。
一切結束後,祈文光把這個僅到自己大腿高的孩子放到沙發上,親自喂了一口熱水,緩緩笑道:“小玉,要懂得知足,做個乖孩子。”
視頻外,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看向那套抽血的器具——與研究所裡一模一樣。
視頻裡,兩個大人離開後,兩居室內陷入了許久的寂靜。
不知是失血或是饑餓,亦或是別的什麽原因,男孩抱著那隻盛著熱水的一次性紙杯坐了許久,起身,將滿滿一杯熱水舉過頭頂,傾斜杯口。
清水瞬間淋下,從烏黑的發尖到破損的唇角,再到已經泛出青紫指痕的脖頸,消失在衣領間。
“乖孩子……”他喃喃,聲音低不可聞。
辦公室裡,調查處的隊員們都有些不忍卒看,紛紛蹙著眉。
監控放得較高,此刻視頻裡的孩子又是低著頭,只能看到個濕漉漉的發頂,看不到表情,但想必也是失落,難過,自疑。
不斷有水滴落在瓷磚上,大概在哭吧。
十歲左右的孩子,剛開始有自己對世界的認知、又不完全知世事,太容易被影響了。
尤其是這種被關著不見外人、還有當父親的刻意引導、灌輸的。
眾人歎氣。
樓煥忽然開口:“這孩子我認識,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切——”
一個“入”字還沒說出來,男孩忽然動了。
他仰起頭,漆黑的眸子移了移,目光直直射向辦公室眾人!
新人羊煬倒退半步:“他……他在看我們?”
副隊長說:“不,他看的是監控攝像頭,他竟然知道自己在被監視。”
將空紙杯隨手扔進垃圾桶,從額發上滑落的水珠淌了一地,冰冷難聽的唾罵傳出播放器:
“我知道你在看,爸爸,你這狗娘養的傻逼。”
“還有姓周的,一路貨色。”
“……”
辦公室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們毫不懷疑如果給那孩子一把刀,他當場就能弑父,不帶一絲猶豫地。
副隊長嘴角微抽:“這是在試探祈文光會不會真的弄死他麽。”
想起當時在轎車裡這個小孩的長大版本對秦昭睡夢中的謾罵,樓煥低低笑了起來:“倆問題小孩。”
感歎完,他又道:“對了,這裡的東西全部加密,誰要都不給,尤其是我那總想著開後門的弟弟。”
就在這時,樓下的保安處忽然來了個電話。副隊長接起,聽清對方說了什麽後,第一時間看向樓煥。
不用傳達,樓煥皺著眉,一揮手,投影上頓時變成了空白。
然而下一秒,一道不屬於這裡任何一個人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我已經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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