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話在舌尖轉了又轉,他終於沒有問出來。
那種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的情緒,讓陳晏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有什麽問不出的?不過是一個答案。但是,一想到如果顧憑說的不是他想要的,如果顧憑的反應不是他想看到的,如果顧憑不是像他想要他那樣,也想要著他——光是想一想,他就無法忍受!
察覺到不知為何,陳晏的動作忽然又激烈了起來,顧憑仰了仰頭,開始回吻著他。
他的主動好像極大地取悅了陳晏,或者說安撫了他,漸漸的,陳晏的舉動又輕了下來,那吻慢條斯理地在顧憑的臉頰,脖頸上遊移,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一個猛獸在強勢地用自己的氣息浸染獵物的全身,就像在確認自己的領土那樣,確認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
門外,一個黑臉將領疾步過來。
他看見守在門口的趙長起。這卻不是陳晏的房門,而是顧憑的,當即了然道:“是今晚伍府賭箭的事?”
他低聲道:“顧憑此舉確實冒險了些,好在結果不錯。拿到了穎安衛的旗牌,我們在這兒受製於人的情勢也可以變一變了。但是……顧憑的性子一直都是這樣?也太膽大無忌了些。”
他對顧憑了解不多,知道的兩件事,一樣是在雲寧山顧憑用沈留以身作餌,另一樣就是今晚他在伍府用冠甲軍的兵符跟伍飛平作賭。這兩件事,但凡謹慎一點。對自己的前程稍有顧慮的人,都乾不出來。除非是本性就這麽張狂,行事任性,不計後果。
黑臉將領看了眼趙長起:“你與他相熟,不妨多提點兩句。這兩次他有驚無險,沒有出大錯,也屬僥幸。我雖然不在意這個,但是殿下身邊那些年長者,對這種性子多有不喜。”
趙長起只能苦笑。
他覺得,顧憑未必不知道後果。
而且,以他對顧憑的了解,這個人本性裡還真不像是喜歡冒險的。顧憑的心思一貫又不好琢磨。他有時候看著顧憑,就忍不住想,這人心眼多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心思還很不安分。一想到顧憑和陳晏在一起,這倆人可能折騰出的風波,他就感覺自己脆弱的腦門有點繃不住。
趙長起:“你有事向殿下稟報?”
“對。”黑臉將領嚴肅道,“我們的人在獄中審問那些俘虜回來的山匪,從他們口中問出一個消息。需要報給殿下。 ”
趙長起通報:“殿下,甘勉求見。”
不多時,屋內傳來低沉的聲音:“進來。”
甘勉走進去。
陳晏仍然擁著顧憑,甘勉看到他們這個姿勢,平靜地垂下眼,神色如常地施了一禮。
他說道:“殿下,我們當日在穎安城郊俘虜的那一眾山匪,是十八寨中胡烈天的手下。”
胡烈天,這個人顧憑知道。
十八寨雖然名上是一體的,但其實由兩人分掌,一個是東主滿連泰,另一個是西主胡烈天。這兩人雖然坐擁的勢力大差不差,但以暗部收集的情報看,胡烈天手下的戰力比滿連泰要強一些。十八寨得到前朝秘寶的消息,由胡烈天派人掠寶,倒也不出意料。
甘勉:“屬下還得知。胡烈天手下有一個被稱為三娘的女子,她……”
他的聲音不知為何,竟然有一絲遲疑。
陳晏:“怎麽了?”
甘勉咬了咬牙:“仿佛是昔年孟家的三小姐。”
屋內一時靜默。
甘勉只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壓不住地激動了幾分,這片刻的沉默裡,他攥了攥自己的手,把所有的情緒用力壓了下去,終於恢復了平穩,只是聲音仍有些澀:“……當年孟氏一族謀反獲罪,我們卻陷在堯昌前線,有十幾日,那音信都完全斷絕,等到終於剿滅了葛博,準備班師的時候,才知道孟家已經……孟三小姐雖然沒有獲罪,但我們怎麽找不到她的下落。有人說她死了。孟家女眷當時為了不流落亂軍,確實有很多人都自盡了。”
甘勉現在都還記得,他哥哥甘信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那仿佛比站在看不到邊的死人堆裡都還要可怖的神情。就好像這個世界,那個瞬間,在他眼睛裡都變成了白骨。
甘信在堯昌受了重傷,怎麽也應該養三個月。但是他剛能下地的時候,就開始找孟三小姐。
沒有找到。
亂世之中,死一個人,太平常了,每天都有那麽多人死,很多人可能明天就死了。
一個人的死,誰會在意?
甘勉低聲道:“後來柳崖那一仗,兄長受了重傷。瀕死之際,他對我說,叫我不要傷心。因為他一點也不傷心。他已經活得夠了,從孟三小姐不在人世的那一天,他就忽然覺得,這人間萬事,怎麽一下子就不好看了。想到還要接著再看幾十年,就覺得一絲也不值得留戀。”
“他說,當時他求娶孟三小姐,真是緊張。他第一次上戰場都沒有這樣緊張過。孟三小姐問他,生同衾死同穴,他可以做到嗎?兄長求之不得,連忙答應了。他對我說,他這一生隻應過孟三小姐這一件事,但還是失信了。”
顧憑忽然感覺,陳晏擁在他腰間的手緊了緊。
陳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是她。”
甘信:“屬下從一個山匪身上搜出了一張小像,他說那是三娘……殿下,我有七成把握不會錯!”
陳晏淡淡道:“我知道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