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穩,元阿笙撩開簾子。凳子還沒放下他便直接跳了下去。
隨手整理幾下衣服,抬眼便看門口高高低低的元家人直勾勾盯著他。手一僵,元阿笙一一問號:“父親、母親,大哥二哥。”
豆兒歡欣的笑斂下,恭恭敬敬將雙手放在身前。“老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
“嗯,你一個人回來的?”問話的是端莊嚴肅的元家主母,元家實際掌權人。
“是。”元阿笙垂眸,能感受到幾道筆直打量自己的視線。
“進來吧。”
顧家備好的禮挨個送了人,元家說得上話的人便走了。元阿笙也不惱,帶著豆兒回到自己原來住的地方。
“哇!”
“哇哇!”
“哇什麽哇?!”元阿笙不自覺帶起笑,進了後院的一處極小的院子。
“哇!!!阿笙你回來啦!”四五個小孩迅速圍攏過來,最大的也才十歲。“阿笙,你去了好久。”
“我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阿笙,你傻回來了沒有?我們在看大頭抓來的魚,你要不要跟我們玩兒?”
元阿笙輕笑,細白的指尖點了點已經被豆兒放在桌上的東西。“快嘗嘗,給你們帶的好吃的。”
“好耶!阿笙你真好!”
“阿笙謝謝你,可是阿笙你哪兒來的錢啊。”
“就是就是。”說著,幾個小孩停下來吃拿東西的手。還帶著嬰兒肥的臉紛紛看著他。
元阿笙失笑,將東西又往他們跟前推了推。“我有錢,你們平日在府裡都吃不到這些東西,多吃點。”
“阿笙賺錢了,阿笙好厲害!”
“好厲害!”
“呀!是甜的!”
“真好吃!”
原身十九歲,可智力只有五六歲。以前元家祖母還喜歡他的時候將他帶在身邊了一陣子,後來大了也漸漸發現腦子有問題,便跟著自己的奶娘到另一個院子生活。
也就是現在這個全是小孩的院子。
算起來,他是這個院子最先的住客。
而這些孩子,是後來才來的。
他們都不是元府裡的姨娘生的,而是老太太在外面帶回來的。元家主母無子,在調查確認這些孩子都是元爹的子孫後,便挑選資質上乘的養在自己膝下。
如今的大少爺、二少爺都是這樣的。
而像他們這些,則被隨意扔在一個院子,放上三兩個奴仆看著。也就不管了。
不過對包括阿笙在內的人來說,往往有吃有穿有住的,便已經比之前好很多。
但因元家不算什麽大富大貴之家,養家來源還得多靠主母的嫁妝鋪子。所以家裡面主母說話最算數。
而孩子少說十幾個,養得也自然沒有那麽精細。不會說像其他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奴仆成群。
這也是為什麽元阿笙去顧家也就只有豆兒跟著。
呆了一會兒,便到了吃飯的時間。
元阿笙照舊跟著幾個孩子待在院子裡。吃了後廚送來的大鍋飯,便準備回去了。
而這期間,顧冬始終跟在元阿笙身後。悄無聲息將元家的情況收進眼底。
走的時候,只有四五個同院的孩子來送了。元阿笙挨個叮囑好,看著他們眼淚汪汪的心中微堵,不過到底還是硬著心腸上了馬車。
“噠噠”的馬蹄聲在巷子中回蕩,混著小孩的叫嚷聲往雲層上越拋越高。
快活,自在。這也是元阿笙上輩子,乃至這輩子依舊追求的。
他靠在車廂,思緒被周遭熱鬧的聲音拉扯,又想到了自己的上輩子。
他不知生母,渣爹將自己帶回村子裡交給爺爺奶奶便又消失蹤跡。從奶娃娃時期,他就是跟著爺爺奶奶。
他們人到晚年,本該好生養老的。卻因為他這麽個累贅而重新拾起鋤頭。一鋤又一鋤將他從幼兒園一直供養到高中。
那時候,爺爺奶奶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到大學時,在他已經能負擔自己學費生活費的時候,爺爺奶奶徹底撒手人寰。留下他一個人。
兩個老人家相繼離世,間隔沒有一天。
他們活著的時候累,元阿笙隻想好好送他們最後一程。他四處在親戚朋友,甚至老師那裡借了錢,辦了一個還算能看的葬禮。
隨後,從大二一直到工作後兩年,他一直不曾停歇。不斷地壓榨自己,逼著自己,也陸陸續續將欠下的錢還完。
在工作崗位倒下的那一刻,他甚至還在想:幸好啊,他欠下的錢還完了。
異世再醒來,依舊是孤身一人。
他想這樣也好,白撿了一條命。還是他佔便宜了。
馬車顛簸,元阿笙慢慢閉上雙眼。
阿笙……
爺爺奶奶叫他阿笙,上戶口的時候也直接用了這個名字。他們說好聽。
元阿笙低笑,濃密的長睫微微濕潤。
他也覺得,阿笙好聽。
他會好好的,好好在這裡活下來的。不辜負爺爺奶奶將養大自己的苦心。
*
走了一半,阿笙撐著腦袋在車廂內迷迷糊糊睡著了。
豆兒跟顧冬坐在車廂外,低聲說著話。
“呀,看是要下雨了。”
“那我駕快些。”
“元公子,做好了。”
元阿笙驚醒,慢慢拉開簾子。上午還晴空萬裡,現在已經翻著滾滾烏雲。大風吹得急躁,帶著還沒消散的暑熱往人身上裹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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