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點,小姐。”我溫聲安慰她,“有攝像機拍著,沒有人類會當著鏡頭的面丟棄我們,更何況,你也要對黛西女士有信心喵~”
“正因為我的人類是黛西我才沒有信心,那個不靠譜的人類,好幾次都把我忘在片場!”金吉拉小姐氣鼓鼓地抱怨。
貓貓們忍不住笑起來,紛紛開始吐槽自己的人類,諸如,忘記換水啊,來不及買貓糧就用貓罐頭代替啊,洗完澡把貓貓放在烘乾機裡忘了拿出來啊……
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仇恨”,與貓咪之家的流浪貓們處境相比,甚至可以稱之為“幸福”了。
貓咪之家裡集中關押著上百隻流浪貓,是的,結合這些貓貓的處境,我覺得用“關押”這個詞更為合適。
我認識一隻流浪貓,是一位精明幹練、整潔健壯的花狸貓女士,她在城東有一片不錯的地盤,獨自撫養幼崽,偶爾會請我代為網購幼崽物品,每次都會用新鮮的水果或肉食作酬勞。
因此,我一度以為流浪貓和寵物貓只是生活方式的不同,沒有優劣之分,直到今天,看到這些精神萎靡、骨瘦如柴的流浪貓,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天真。
這裡不是家,盡管叫“貓咪之家”,卻與我們的家有著天壤之別。善良的人類為了維護貓貓的自尊心想出這個溫暖的名字,卻沒有能力給他們一個真正的家。
鐵殼車內,系著蝴蝶結、背著小貓包的貓貓們愣愣地看著那一隻隻被關在狹小籠子中的皮毛髒汙、精神萎靡的同族,不由呆住了。
流浪貓們大概也聞到了同類的味道,紛紛看過來,掛著深色淚痕與大塊眼屎的眼睛裡有審視,有探究,還有同情,似乎是透過我們看到了他們曾經的過往——也曾被人類捧在手心,最後卻因各種各樣的原因流落街頭。
波斯貓女士難過地喵了一聲。
這一聲打破了停頓許久的平靜,她的人類郝女士嘭的一聲關上車門,阻隔了貓貓們的視線。
郝女士站在車外低聲質問導演:“為什麽要帶貓貓們來這種地方?你不知道貓貓們是很敏感的嗎?萬一讓他們覺得自己也會被丟棄怎麽辦?”
圓圓腦袋沒有毛的導演明顯有些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咱們畢竟是公益節目嘛,這一期的主要目標就是幫這家救助機構,讓這裡的貓貓盡快被領養……”
“合同裡可不是這樣寫的,”郝女士生氣地說,“明明這一期的主題是拍攝《萌寵》雜志封面!”
“封面肯定要拍啦,原本的打算是拍封面的錢用來給這裡的貓貓買貓糧……”導演訕訕地看了哥哥和弟弟一眼,說,“這不是桑桑幾個小家夥火了嗎,就想著借他們的名氣做做宣傳。”
“是不是這些貓近期會被……人道主義銷毀?”說話的是田園貓小姐的人類,林先生。
導演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說:“只有一周的時間了。”
在場的人類都沉默了,包括郝女士。
“什麽叫人道主義銷毀?”鐵殼車內,金吉拉小姐小聲問。
“在那些高樓密集的大城市中,人類會定期組織捕捉流浪貓和流浪狗的活動,被捉的貓貓狗狗會被集中絕育,等待領養,倘若到了一定期限沒有被領養,就要進行‘人道主義銷毀’。”
在場的貓貓中,只有我進修過喵星高等課程,因此只有我知道什麽叫“人道主義銷毀”。這是喵星的機密資料,只有順利完成高等課程並獲得優+成績的貓貓才有查閱權。
想起那一張張圖片,一幀幀視頻,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顫。
虎斑先生察覺到我的異樣,用暖烘烘的身體貼著我,說:“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喵~”
我搖搖頭,視線在幾位貓貓懵懂的臉上一一劃過,努力說道:“所謂‘人道主義銷毀’就是用痛苦程度最低的方式,殺死他們。”
“喵!!!”
貓貓們齊齊變了臉色,金吉拉小姐甚至害怕地貼到了狸花先生身上。
“即使他們正值壯年,即使沒有病痛,即使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人類的事,也要、也要殺死嗎?”波斯貓女士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已然眼含淚光了。
“是的。”我努力維持著冷靜。
波斯貓女士踉蹌了一下,被田園貓女士扶住。
“我說為什麽一夜之間媽媽和姐姐們都不見了,只剩下我自己,我還以為是因為我貪玩她們不要我了……可是家還在喵,家還在,她們卻不見了,原來、原來……”田園貓女士把臉埋在前爪間,喵喵地哭了起來。
波斯貓女士輕輕地把頭伏在她頸間,渾濁的藍色眼睛中滿是淚水。
金吉拉小姐也哭了,狸花先生身體僵硬,不甚熟練地湊過去,蹭了蹭她的頭。
鐵殼車外,人類的談判也陷入了僵持。
弟弟有些著急地扯扯哥哥的衣袖,低聲求助:“你快想想辦法呀!”
“讓他們自己決定吧!”哥哥沉默片刻,最後說道。
“據我所知,這些貓中年齡最小的是黛西老師家的金吉拉,兩歲半,用人類的年齡換算已經成年了,他們有資格、也有能力決定要不要留下來。”
就這樣,決定權留給了貓貓們。
如果我們選擇留下,就要承擔起巨大的責任,興許還要面對流浪貓的敵意以及未知的風險;如果選擇離開,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回去之後可以安安心心地打個盹兒,吃一頓營養豐盛、擺盤講究的貓飯,下午就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拍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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