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橫擊,在半空畫出一道白虹。虹光到處,鬼影盡數消融。
——淨化一切,邪魔汙穢!
客棧裡開始騷亂,桂鳳樓知道自己的同伴們也必定被驚動,但他已來不及交代什麽。
他追著菁菁,越過客棧,越過數條街巷,飛臨皋狼城上空。
從城中升起十多道遁光,似乎是皋狼城的衛隊,都很快被甩在身後。
菁菁在遁逃。她似乎無心戀戰,放出的鬼影也隻意圖拖住桂鳳樓。
桂鳳樓絕不能讓她跑了!
兩道身影一追一逃,快似流星颯遝,瞬息間便去遠了。
劍光再起。
轟然巨響中,雪亮的劍意從菁菁的背後攔腰掃過,傷處森然見骨,余波炸平了一大片樹林。
桂鳳樓一直追入了清源山。
菁菁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她已傷痕累累,鮮血淋漓而落,肉身瀕臨崩解。
“你非要殺了我不可?”她問。
“告訴我你的來歷和目的,我可以考慮收手。”桂鳳樓道。
“想知道?”菁菁輕笑,“我是被你害死的人啊。”
話音未落,她伸手插入胸口,掏出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心臟,一把捏碎。
她的身子,隨即向後墜落,在飄灑的血雨中,落入下方的谷底。
桂鳳樓跟著飛掠下來。
他看到菁菁倒在幾棵櫟樹之間,臉上凝固著空洞的笑容。
就在這刹那之間,她死去了,氣息全無。
桂鳳樓低頭查看,沒有露出任何輕松神色。實在有太多的疑團,都還未理清。
菁菁究竟是誰,她想做什麽?她臨死之前說的那句話,也完全無法給桂鳳樓解答。
……她真的死了麽?
凌厲的劍氣劃破長夜,將菁菁的軀體徹底絞為齏粉。
桂鳳樓絕不天真。毀人屍身這等事,為許多人不齒,但他要確保菁菁必死無救——
菁菁殺過人,很可能殺過不少,遠不止王鳴。
只有她死,才能讓更多人活下來。
又在附近查探了一番,確實再也感應不到菁菁的氣息,桂鳳樓這才離去。
雪衣金冠的人影,已離開很久了。
山風簌簌吹動林間枝葉。地面上一塊略深的血跡,肉眼幾乎不可察地蠕動了一下。
血跡慢慢地散開,顯露出類人的輪廓,頭顱,四肢,手足……
一隻野兔被灰狐攆著,慌不擇路地鑽進樹林,踩在那塊人形的血斑上。瞬息間,野兔乾癟下去,接著連皮毛都化在了血灘裡。
緊追而來的灰狐,嗅了嗅空氣中的血腥味,困惑地尋覓野兔。它也不知不覺走到血跡上,叫都未叫一聲,矯捷的狐身便消融了。
血跡愈見飽滿凝實。
日升月落,又過了好幾天,它開始有些了人的樣子,有了血肉,而不再是薄薄的“影子”。
這一團血泥,初露雛形,逐漸地往某個人的樣貌上靠攏。有這麽幾個時辰,那張臉有些雌雄莫辨,眉眼間似乎還能看出幾分曾經的風華。
過了這陣子,漸漸變作了清麗纖秀的女子模樣,還是菁菁的臉。
“哼,你就把自己搞成這樣?”這日,一個身披黑袍的男子,出現在這灘血肉前。
他往前方投入了一把菩提葉片、一些色澤深紅的妖血。
血泥凝聚的速度,瞬間快上了許多。
第11章 李緒 “你明明劍法不差,為何偏要用那……
地面上的血肉開口道:“多謝教主。”
“你還知道我是教主?”黑袍男人冷笑,“一個左使,一個右使,向來率性而為,蹤跡詭秘,從不向教裡匯報去做什麽,你們倆何曾聽過我的命令?現在出現了可以淨化幽劫的人,就連這樁消息,你都沒有通報教裡。”
血肉輕笑一聲:“雖然如此,我對本教的大業還是忠誠的,相信左使亦然。至於桂鳳樓,他的事教主遲早都會知道。”
“既然你忠於本教,為何不把桂鳳樓殺了?”教主語氣森冷。
“下次吧,”血肉悵然地歎了口氣,“下次再試試。”
“廢物!”
黑袍男子拂袖而去。
眼看他身影消失,躺在地面正恢復形體的怪物,微微笑了笑,喃喃道:“左使麽,我倒是看見他了……”
它動也動不了,只能睜眼看著天空。
雲影飄來,雲影散去。
它那顆淤泥一般的心裡,忽然又想起了桂鳳樓,忍不住再歎一口氣。
“殺是想殺,以我之能,恐怕下次也殺不了他……畢竟我是因他而生的。”
“好在他也殺死不了我。”
它已經死過一次。那具僵冷的屍軀,被人以菩提的枝葉、枉死的亡魂與大妖的靈血煉化,變為現在這副樣子。只要有一滴血還未湮滅,它就能再度重生。
它也不再是死去前的那個人了。
維系這怪物之軀的意識,只是那人臨死前所誕生的怨恨。原本的魂魄,已然離去。
乘著月色,桂鳳樓飛回了皋狼城客棧。
先前惹出的騷動已經平息,客棧裡一片寂靜。
他再度走進了王鳴的廂房,這是他今日第三次來了。指尖一彈,在半空打出一團金色光焰,照亮了這間漆黑的屋子。
看到攤在地上的那片人皮,桂鳳樓眸中掠過一縷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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