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星越:“……”
小紅馬呀,你以前洗澡嗎?
秦飛眠在京城的時間不多,她在自己的閨房裡晃悠了不到三天,隨著大軍開拔走了。
一年、兩年、三年……
秦飛眠回家的次數很少,每次回來的時候,模樣都是不同的,她不再鋒芒畢露,威勢卻越來越重,眼風掃過處壓得人喘不過氣,斂眉垂目時山呼海嘯收入心間。
秦飛眠的心事也越來越多,她烏沉沉的眉目壓著山雨欲來,也壓著十萬裡河山社稷,更壓著邊關後的萬家燈火。
尤星越在秦將軍的閨房裡一睡就是好幾年,小紅馬的意識不清醒,每天清醒的時間很少。
他偶爾聽丫頭們整理床鋪時閑聊,提到了小馬的來歷:
秦飛眠幼年時就想當將軍,想要騎馬,她是侯夫人唯一的女兒,侯夫人愛若珍寶。
小秦飛眠吵得厲害,恨不得和自己的小馬駒同吃同住,侯夫人對這個女兒百依百順,眼見哄不住她,連忙用裁衣服的蘇繡布料做了個紅色小馬。
小秦飛眠果然很喜歡小紅馬,勉強同意不去馬廄睡覺。
秦飛眠是長情的人,一隻幼年時的玩偶被愛惜地留到了現在。
第四年的時候,秦飛眠在冷夜歸家,她翻牆進了侯府,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間。
秦飛眠一身輕甲坐在床上,拿起了小紅馬。
尤星越的意識逐漸清醒。
床鋪是冷的,漏夜歸家的將軍也是冷的。
她低下頭,輕輕抵住這隻小馬,許久,她輕輕歎了口氣:“我的小紅馬啊。”
回京述職不到半月,戰事催走了秦飛眠。
侯夫人常常坐在女兒的床鋪上以淚洗面,她的兒子永遠的留在了邊關,她日日夜夜等著戰報,唯恐再失去女兒。
尤星越被侯夫人抱在懷裡,一個母親的眼淚打濕了小馬。
第五年。
邊疆告急,仗打了幾年,朝廷內部出現分歧,送往邊疆的棉衣薄如單衣,連糧草都是最下等的。
第五年的一個夏夜,邊疆大關被攻破,秦飛眠的父親戰死。
消息送來的時候,侯夫人踉蹌幾步,強撐著沒有摔倒。
因為是戰敗而死,侯府不但沒有得到安撫,甚至受到了斥責和百姓的謾罵,侯夫人護著侯府裡幾個孩子,硬是扛住了風言風語。
大關告破不到一月,夷族連破三城,滿京城人人自危,邊疆秦飛眠率軍回防,鏖戰兩月,將夷族擋在了大關之後。
戰報抵京。
皇帝送來了封賞。
侯夫人結束了一天的人情往來,坐在女兒的閨房裡,愣愣出神。
然而捷報不過一旬的時間,夷族勾結諸多小國,竟然成決一死戰之勢。因為秋季到來,冬日已經近在眉睫,夷族再不反撲,就要被打回老家,幾年之內都要苟延殘喘。
這一戰幾乎掏空了國庫,終於在冬日到來前,邊疆送來了兩封信——一封戰報發往朝廷,是捷報,一封家信發往侯府,是訃聞。
秦飛眠的訃聞。
白梁州決一死戰,玄風營三萬將士全軍覆沒,秦飛眠的屍身都沒有找到,送訃聞的人隻帶回了她的佩刀。
侯夫人接到訃聞的時候,再也撐不下去,她抱著一張宣布了女兒死訊的絹布,跪在正堂泣不成聲。
大軍終於凱旋了,朝廷換了新帝,新帝連下數道聖旨,追封秦飛眠為鎮遠侯,以軍禮下葬。
侯夫人對一切都很木然,她已經哭不出來,抱著小馬,慢慢地哼著歌:“我的小紅馬一日千裡啊,去到那白梁州帶她回家……”
尤星越感覺一個魂魄要從小紅馬的軀殼裡蘇醒,在侯夫人的眼淚澆灌下,這具棉花填充的軀體有了魂魄。
眼淚真的很燙,燙的尤星越從這段記憶裡驚醒。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尤星越窩在一個人的懷抱裡,十分茫然地望著屋頂,片刻後坐直身體。
身後有人靠過來,伸手撩開尤星越的額發:“沒有發熱。”
“你睡了很久,”時無宴輕聲說,“被器靈的情緒感染了嗎?”
尤星越還沒從那段記憶裡徹底抽離,緊緊皺著眉,忍著心臟處陣陣收縮的疼痛:“嗯……被拉進小馬的記憶裡了。”
記憶的後半段太揪心,尤星越一手摁住胸口,感覺自己急促的心跳:“我……”
一個字沒說完,窗外忽然傳來敲擊聲。
尤星越拉開窗簾,卻見到了一個熟人——“鍾卿?”
是鍾卿,面容上又有輕微的差別,她更高,眉眼間的氣勢更壓人,不像個小姑娘,反而像個位高權重的……
鍾卿:“能進來嗎?”
尤星越視線微垂,落在鍾卿懸在半空的身體上——顯然,人是不能自己飛起來的。
“請進,”尤星越困惑,“這是什麽情況?”
鍾卿直接穿窗進來。
尤星越:“……”
時無宴道:“她是秦飛眠,掌管下六層地獄的鬼王。前些年說要休假,正巧她那一世的父母投胎做了夫妻,所以她休了假來做他們的女兒。”
鬼王已經是陰司的最高層人員之一,時無宴自然是有印象的。
秦飛眠慢悠悠行了個禮:“見過往複,尤老板。我當年戰死後,沒有投胎,而是在陰司做了拘魂使,慢慢也就熬成鬼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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