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跟著仰頭,左看右看:“往複的本體在天上?”
景元指了個方向,道:“在那個位置。”
景熠一邊走一邊張望道:“看不見。”
景元笑道:“當然看不見。在青天之高處,忘川之源頭。所謂輪回根本,周而往複。別說你,我也沒見過呢。整個陰司裡見過往複本體的人,大概是隨侍鬱荼。”
每隔幾百年,往複本體上會糾纏上化為實體的執念,他們看不見更摸不著,只能送去給不留客。
景熠驚歎:“那有其他人見過嗎?”
果然是輪回之主,和大家閨秀一樣輕易不露面呢。
“當然有,”景元偏頭看了眼尤星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歷任不留客老板都見過往複的本體,不過這位最特殊,還見了往複本人。
尤星越清了清嗓子,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超薄覺得冷,我們先去宮殿裡把視頻拍了吧。”
看算什麽,還摸了……
……
五方鬼帝的宮殿分別佔據不同的方位,這五位鬼帝的年紀和產地不同,聽說東方鬼帝年紀最大,要追溯到萬年前,喜歡住在洞裡,所以專門去妖界搬了一座山,挖了個洞作為住處。
景元的宮殿位於正中,果然是正宗的乾朝時期建築。看來女帝陛下基本是照著自己的宮殿在陰司裡又建了一個,果然是很戀舊的人。
不過畢竟過了兩千多年,宮殿內部的裝飾發生了一些變化。
而且宮殿裡外是沒有宮人內侍的,但有很多可供役使的紙扎人,做得活靈活現,雖然不像真人,卻沒有陰森的感覺,反而十分可愛。
尤星越他們一進宮殿,柱子後就多了兩個小腦袋。
景元拍拍手,“真晴真雨,倒茶。”
兩個穿著直裾的小紙人清脆地應了一聲。
真晴和真雨穿著相同顏色的直裾,頭上還戴著紙花,看上去像一對十六七歲的兄妹。
兩個小紙人沙沙地跑開,過了一會兒,真晴和真雨抬著茶盤回到正殿——真是抬著的,一邊走一邊發出聲音:“嘿咻嘿咻。”
尤星越看著,覺得可愛得不行。
景元接過茶盤,挨個摸摸紙人的頭頂,笑道:“宮殿裡沒什麽人手,老板需要什麽直接告訴我就好。”
尤星越沒見過這麽逼真的紙扎,捧著熱茶好奇地盯著兩個小紙人:“你們好。”
“哎呀哎呀。”
真晴捂住臉,躲在真雨身後:“說話了說話了。”
真雨拖著真晴邁著小碎步跑回了柱子後,又趴在柱子後偷偷看他們。
紙人跑起來的時候,沒有明顯的腳步聲,要是跑得急了,就發出沙沙的聲響。
景元笑了一聲:“小孩兒,膽子也小,老板別在意。”
尤星越被可愛到了:“很可愛。”
熱茶到手,超薄也重新開機了:“好家夥,從橋上過的時候差點沒給我凍得卡機。”
尤星越脫下鶴羽大氅,從袖子裡拿出劇本:“劇情大家都看過了,不過一會兒拍攝的時候,無宴會拿著攝像機,大家注意不要走到鏡頭外面……”
說是劇本,其實連一張紙都不到,簡單地安排了一些動作、台詞和和設想的場景。
劇情這東西是尤星越根據當年的實情寫出來的,充其量是多了點藝術加工。寫劇本的時候,景元就在一旁,口述了當年的情景。
景元聽得興致勃勃,起身一揮手。
寢宮裡立刻恢復了當年的陳設,景元連衣服也順便換上了,女帝的視線在十二旒後影影綽綽。
景熠比劃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並不能像小姑姑那樣熟練運用靈力,隻好窘迫地拿著衣裳躲到屏風後。
做衣裳的錦緞布料全都是有暗紋的,冕服配有龍鳳刺繡,沒有刺繡的地方,暗紋像一篇說不盡的文章。
“至於當年的宮人……”
景元左右看了看。
時無宴道:“這不難。”
他伸手在圍觀的紙人身上一指,這些看上去輕飄飄的紙人仿佛有了貨真價實的肉身。
尤其是真晴和真雨,看看自己的新樣子,不時摸摸對方,咯咯對著笑了一會兒。
超薄連上攝像機,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和期待,道:“老板快去換衣服,我都有點等不及了。”
尤星越去屏風後換了衣裳,手裡拿著一卷竹簡,他手指很長,屈起的時候骨節清晰。
竹簡長而溫潤,他也修長文雅,從屏風後走出來的時候,褙子上黑色繡文像斷續的黑色河流。
景熠掏出本體,放在殿外,默念一會兒口訣,小小的鎮山河逐漸恢復原本的樣貌。
帝王撰寫銘文在前,鑄鼎成功最後,所以景元和景熠並不在同一個場景裡。
景元跪坐在矮桌後,盤龍白玉套青金石筆擱在筆架上,她拿起一錠墨,看著濃墨順著水化開,恍然有了幾分回到兩千年前的錯覺。
她手上動作一頓,看向不留客的老板。
那年輕的老板站在往複身邊,正眉睫彎彎地說著什麽,隨後走過來,將裝著竹簡的木箱打開。
景元垂目一笑,潤了潤筆,鋪開面前的竹簡。
當年她也是這麽坐在寢宮裡,已經記不清那場病有沒有痊愈,她坐在矮桌前,一時也說不清到底是哪裡疼,隻覺得怎麽能這樣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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