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道:“確實是一百年前的事。您是凡人有所不知,那個時候人間和妖界都是一團亂麻,人類準備打仗,天地間的靈氣越發稀薄,有些妖怪就想趁著人類自相殘殺,將人類滅個乾淨,再次製霸陽世。”
尤星越了然:“可以理解,然後呢?”
壯漢苦笑:“並非是所有妖怪都這麽蠢。當時的妖怪分成了兩派,主殺派要和人類爭,新和派則已經放棄人世,想要重新開辟妖界。”
尤星越:“所以你們也內戰?”
壯漢點頭:“不錯,兩派之間紛爭不斷。一開始沒打的起來,吵了一二十年。以程局長為首的新和派主張舍棄人間,開辟妖界,然後保留兩界入口,而我們……您看結果也知道,我們自然是另一邊的。”
一人插嘴:“我們幾個出身不好。逢雨是訛獸,我是禍鬥,一來族群自然站在了程局長的對立面,我們那時候年紀小,有什麽選擇權呢?二來咱們也不是什麽出淤泥而不染的貨色,我自認不是十惡不赦之輩,卻也算不上什麽好貨色。”
壯漢苦笑道:“像我們這種妖怪神獸,就是那種討人嫌的,但放眼整個妖怪神獸群體,又沒什麽太大本事的吊車尾。故而大戰開啟的時候,我們的族群在其中也是渾水摸魚。”
妖怪們和人類不一樣,並不流行虛與委蛇那一套。一旦分派,妖怪必須站隊,保持中立反而可能會被兩方一起懷疑,戰力較差的族群們不得不依附強大的族群。
訛獸禍鬥這樣的神獸名聲不好,擅長做一些不太乾淨的事情,自然只能依附主殺派。
尤星越道:“依照我對非人類總管局的了解,你們的族群應該沒有受到重創。”
插嘴的人道:“可不是!要說程局長,實在是光明磊落的大貓!站錯隊伍的族群雖然受了懲罰,但還是延續下來了。但是……”
插嘴的男人咽了口唾沫:“但是訛獸一族不一樣。訛獸族長巧舌如簧,雖然一樣是不太能打的族群,卻因為會拍馬屁爬到了主殺派的中低層,比我們這些族群混都要好。這也就算了,為了向主殺派的頭領檮杌一族獻媚,訛獸欺騙了程局長……不到二十歲的么妹。老板,真的只有二十歲,換成你們人類的年紀,只有五歲啊。”
尤星越沉默片刻:“那個小腓腓……”
戰爭必然有傷亡,可提起一個幼童的死亡,尤星越心裡還是沉沉的。
壯漢接下去:“死了。”
果然。
尤星越輕輕吐出一口氣。
巫逢雨怔了片刻,道:“我見到程局長那日,不,她那時候還不是程局長,是腓腓一族的王。”
“當時兩派的爭鬥已經進入最後階段,所有族群都亂成一鍋粥,訛獸一族才得以欺騙程局長的妹妹,心愛的幼妹驟然離世。我要是程局長,一定會選擇殺了訛獸全族為妹妹殉葬。”
巫逢雨瞳孔微微收縮,完全想起了當年的場景——“那天我離開訛獸的駐地,去外面騙一些藥品。”
妖怪神獸征戰不休,人類也拚的你死我活。
天都是暗紅的,塵土灰蒙蒙照在大地上,人和妖怪都殺紅了眼,巫逢雨抱著懷裡的小包袱,從駐地出來,向煉丹藥師的住處跑去。
不時有幾隻訛獸驚慌地飛回駐地。
他還沒有成年,一隻沒什麽本事的未成年訛獸,既不參與戰爭,也分不到任何物資。
巫逢雨真的很需要傷藥,所以埋頭趕路,一隻訛獸的屍體從天空落下,重重摔在他面前,激起一震塵灰。
訛獸鮮紅的眼睛死後依然睜著,直勾勾對上巫逢雨的眼睛。
巫逢雨瞳孔緊縮,驚懼地後退幾步: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同族的屍體。
隨即,腓腓一族年輕的王落在這片泥土地上,她傷得很重,身上的衣服有大片的血跡,她隨手甩開一具訛獸的屍體,偏過頭,藍色的眼睛看向了巫逢雨藏身的地方。
巫逢雨坐在地上,驚懼地往後挪騰。
“水仙花,”王的聲音是沙啞的,六日七夜的爭鬥讓她也疲憊不堪,以至於看走了眼,“方才逃走的妖怪去了什麽地方?”
巫逢雨指了一個方向。
王離開了。
但巫逢雨很清楚,他指的那個方向,並不是訛獸的駐地,那裡通往一個凡人的村落。
人類的戰爭摧毀了村落,腓腓的王什麽都不會找到。
巫逢雨拔腿跑回了駐地,帶著養父和朋友們連夜離開了駐地。
尤星越詫異:“為什麽會看走眼?”
巫逢雨輕聲道:“因為我是被水仙花妖養大的訛獸,兩派大戰,眼看主殺派式微,養父將我全身都塗滿水仙花的靈力,程局長傷重之下,並沒有認出我。”
壯漢道:“弱小的神獸和妖怪們是群居的,訛獸的駐地裡除了訛獸,還有禍鬥一族,以及我們這些沒什麽用處的小妖怪。”
巫逢雨:“我並不為自己辯解。程局長當日若是去了,必然會屠族。所以就算再來一次,我也會這麽做。”
他知道程明淺與訛獸一族有血海深仇。
他知道程明淺有一千個正當理由屠戮訛獸全族。
他更知道兩派交戰到如此地步,其實都已經殺紅眼睛。
戰爭的原因是意見不和,但到了後期,所有妖怪都深陷仇恨之中。
他都知道,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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