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嘉宜小小地笑了一下,她道:“其實那天晚上,它就掛在我身上,但是也沒做什麽。它說,如果我幫它挖出它的身體……如果我願意去地下陪它的話,它會放過我們薑家所有人。”
薑家都不是玄門中人,只知道被鬼纏上了,至於這隻鬼厲不厲害,有沒有傷害他們,其實他們都不太清楚。
薑嘉姝道:“萬一它出爾反爾,你不是要白搭一條命進去?”
薑嘉宜道:“我有想過這個問題啦,但是我都被它掛在身上了,反悔也來不及了,只能賭它說話算話了。”
薑嘉宜往茶幾上湊了湊,輕聲詢問:“你也被拋棄了嗎?”
陶土人裡黑色陰氣流動的速度陡然加快,突然在桌子上轉了一圈。厲鬼童稚的聲音尖銳起來:“他們生了我沒有保護我,還把我的屍體扔到亂葬崗!讓我變成無家可歸的遊魂,害得我被養鬼的術士撿回去煉成厲鬼!”
陶土人突然立起來,在茶幾上瘋狂震顫,哢嚓的聲音裡,厲鬼泄露的陰氣損壞了半個茶幾桌面!
離得最近的胡藝驚叫一聲,她和女兒昨晚留下來照顧安慰薑家老兩口,今天第一次見到厲鬼的力量。一想到自己和這個鬼魂在同一個屋簷下待了好幾天,胡藝心裡就湧出後怕。
尤星越打了個響指,束縛陶土人的紅線收縮,將陰氣鎮了回去。
尤星越拉開包,拿出袋子:“這就是亂葬崗裡挖出來的東西。”
袋子裡是破爛棉布。
說是棉布,其實是一條小被子,在地下埋藏了幾百年,盡管又髒又破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卻還算得上完好。
這種完整度,是考古學家看到會感動到哭的程度。
這是用來包裹嬰兒的包被,被陰氣染透了,裡頭的屍骨沒有腐爛的氣味,只有陰冷。
厲鬼的屍骨已經成了陰氣的容器,所以昨日在亂葬崗時,厲鬼可以一邊拖住尤星越,一邊用屍骨迷惑攻擊薑嘉宜和蘭茵。
薑嘉宜都有些不忍了:“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孩子隨便丟在亂葬崗上?就算不喜歡,也不用這麽狠吧?”
尤星越道:“因為封建迷信。在古時候,夭折的孩子不能進祖墳,說是會破壞風水不吉利,夭折孩子的屍骨會被丟在亂葬崗。甚至在一些地方,未婚就死去的人也不能葬入祖墳,因此產生了冥婚惡習。”
厲鬼出世後沒有養大,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死在了繈褓中,可是出生的孩子已經有了魂魄,死後就成了孤魂野鬼,逢年過節的時候沒有供奉。亂葬崗裡遊魂何其多,生前大多不如意,有可憐人,也有惡人,死後也會互相撕咬,很容易形成惡鬼。
一些修煉歪門邪道的術士特意在亂葬崗中尋找凶悍的厲鬼,帶回去煉製成厲鬼,供自己驅使。
而鬼魂中,又數夭折的鬼嬰怨氣較重,同時因為死的太早,更容易被馴養,所以一向是歪心思術士的最愛。
厲鬼在陶土人內部左右撞擊,聲音淒厲:“我恨他們!我也是他們的孩子,為什麽我死了只是被隨便裹著丟進亂葬崗?而弟弟能被他們抱在懷裡?”
“不公平!”
陶土人上的裂痕逐漸增大,厲鬼從破碎的裂口處露出猙獰的臉。
尤星越打開包被,在嬰兒的屍骨旁,找到了一塊布頭,上面繡著兩個字:世安。
古時候,過早夭折的孩子不僅不會葬入祖墳,有些地方甚至不計入排序,也沒有名字,裹著破布丟進亂葬崗,連個墳頭都未必有。
這是一種民俗,如果有誰敢反抗它,會遭到宗族和周圍人的反對。
“世安。”
尤星越將布頭攤在桌上:“這是他們給你取的名字吧。”
尤星越捧起陶土人,從“世安”兩個字出口的時候,發瘋的陶土人就安靜下來,一動不動地被尤星越放在手心。
尤星越手心聚起一團靈力,一邊催動魂鈴,一邊安撫厲鬼的魂魄。
他道:“世安。如果我有一個剛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取這個名字,一定會希望你下一世平平安安。”
它竟然……有名字?
厲鬼驚愕地張大眼睛,試圖看清布料上的字。
它當然是不識字的,可是能從布頭上看到兩個字。它小心翼翼地想:原來這是我的名字嗎?
我有名字,我竟然有名字!
從未有過的狂喜讓鬼嬰收起尖利的牙齒,它想起了一點很久遠的記憶。
它剛剛死去,軀體還是溫熱的,魂魄徘徊在軀體周圍,聽到各種聲音——
“不行了,都不喘氣了。丟出去吧!”
有個柔軟的懷抱緊緊抱著它:“爹娘,好歹……好歹給打個小棺材吧!”
“我都讓你們拿著包被丟出去了!你們還想要棺材?不吉利!你是想害家裡其他孩子都早死嗎?”
“沒出去月子就死了,這孩子命不好!沒福氣。別埋在田頭,丟到亂葬崗裡。”
“娘——”
“唉……別哭了,你還年輕,以後再要孩子就是了,好好養著身體。記得別給孩子起名字,裹著扔到亂葬崗上就回來吧。”
有一雙粗糙的大手接過它逐漸冰冷的軀體,有個沉悶的男聲響起:“我知道了。”
它的魂魄被帶著走到了外面,男人抱著它趁夜上了亂葬崗,男人什麽工具都不敢帶,上了亂葬崗,在一塊乾淨些的地方刨出一個坑,小心將寶貝放進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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