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被勾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尖叫聲,謾罵聲,心電圖的滴滴聲……唐都揉了揉太陽穴,一隻手扶著冰冷的人面,仰起頭急促地喘了兩口氣。
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又看到了那條夢幻優雅的“白龍”。
它緩緩搖曳修長柔軟的身軀,似乎根本不受聲音的影響,歡快而自在地遊蕩在深海底部,宛如一條由這廣袤海洋孕育而生的精靈。
不對。
唐都想,不該是這樣的。
神秘的影響從來不分種族,水母其實也有“耳朵”,它們能夠提前感知到風暴來臨前的次聲波,若是真正的天體之音吟唱出的聖歌,它們表現出的狀態絕不會如此悠閑。
“大概是N級……”
“你不能去!”
“為什麽要以身犯險?”
“我們人魚雖然一直獨善其身,但關鍵時刻自然也要與朋友共患難。”
國王不安的眼神、莎樂美三番兩次的阻撓,和出發後的不在狀態,種種微妙的異常聯系起來,唐都睜大眼睛,終於將這一切連貫了起來。
如果一切確實如他所想……
那就真的有點兒麻煩了,他沉著臉想。
此時惱人的歌聲已經停止了。唐都轉過身,看到克裡斯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垂著頭安靜地跪在地上,皺了皺眉打算扶他起來,卻在看到對方抬起頭後臉上空白恍惚的神情時一愣。
“你這是怎麽了?”
明明之前在教堂時都適應良好,怎麽偏偏對這首聖歌的反應這麽大?
“醒醒,”唐都見他的精神力也沒下降多少,忍不住疑惑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臉頰,“起來,我們得趕緊跟那月匯合,這恐怕是個圈——”套。
他的聲音一頓。
因為克裡斯突然毫無征兆地俯下身,以一種近乎卑微的姿態,深深地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他的腳尖,他蜷縮著身軀,渾身顫抖地趴伏在地面上,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一條被徹底馴服的狗,對不對?”
一道嘲諷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水域中傳來。
唐都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手電筒的光芒冷冷地照向了那群本不該出現在深海之底的人類。
他們人人都戴著尖頂兜帽,手中舉著火把,黑色的火焰在水中熊熊燃燒,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原理,明明根本不發出任何光芒,卻能讓人在黑暗中清晰地看到衣服上的每一絲褶皺。
莎樂美就漂浮在他們的身旁,距離不遠不近,似乎對這群人也頗為忌憚。
但他臉上的愧疚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們是誰?”唐都沒有看他,只是問那群人。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克裡斯團長,”但為首之人根本不屑理會他,只是冷笑著望著跪在唐都腳下的克裡斯嘲諷道,“我都忍不住開始同情你了,可真是主人的一條好狗啊。”
這個稱呼……
唐都大概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麽身份了。
“你們答應過我的,”被兩波人同時忽略的莎樂美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他甚至都不敢看唐都,只是執拗地對那領頭的人說道,“你們要的只是那個叛徒,小總督與這件事無關,我……我現在就帶他離開。”
首領不耐煩地擺擺手:“知道了,趕緊——”
“誰說無關的?”
唐都打斷了那人的話,語氣冰冷地反問道:“莎樂美王子,我總督府上的人只有我才能處置,誰給你們的權力,當著我這個總督的面和其他人討論這種事情?”
莎樂美王子猛地攥緊了拳頭,他低聲下氣地勸道:“小總督,我知道克裡斯是你的管家,但是現在真的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我……”
“我什麽我,”首領冷哼一聲,隱藏在兜帽下的那雙陰鷙雙眼緊盯著唐都的臉龐,“不過是一個克隆出來的假冒偽劣品而已,有什麽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
唐都緩緩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你的好大哥沒告訴你嗎?”首領咧開嘴巴,朝他露出一口尖利的森森白牙,“還是說,你以為唐家會隨隨便便就收一個孤兒當養子?那你可真是天真到家了!說白了,無論是唐覺,還是我們敬愛的克裡斯團長——”他故意拖長的聲音,飽含惡意的音調聽上去充滿了陰陽怪氣和幸災樂禍的意味,“你猜猜,他們在對你說話的時候,究竟是在看著誰呢?”
“這很重要嗎?”唐都卻問出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問題。
首領被他問愣住了,大概是沒想到唐都居然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被當成替身的事情。
唐都的余光注意到金字塔上方明明滅滅的燈光,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表面卻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淡定地對這些人說道:“抱歉,我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因為我很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
“替身也好,救世主也罷,甚至於——咒罵我、痛恨我,對我恨之入骨,那又如何?”
他歪了歪頭,左耳的銀水晶耳墜在黑暗中劃過一道細微的流光。
“只要不來擋我的路,我管他們怎麽想。”
首領臉上的笑容隱去,聲音也逐漸冷冽起來:“你是在挑釁我們玫瑰教團嗎?就憑你一個人?”
“誰說我只有一個人的?”
唐都的指尖變戲法似的多出了一張卡牌。
Top